“我若是能看得见我背后,别说手巧,我能给你绑出一条花儿来。”
楚睿看了她不满的面庞一眼,已经走到她身后,程锦自然收回手,让楚睿为她解开带子,背着他,在他面前嘴巴不停道,“解剖尸体那是我的专业,你懂么,我若是做不好,岂非给程锦这两个名字抹黑了。”
楚睿语气淡淡,“若是连一个带子都解不开,便是给女子这个身份抹黑。”
说话之间,已经给程锦解开了背后三条带子。
程锦沉默,回头,语气认真,“谁人告诉你,我是女子?”
楚睿眉心一跳,不知程锦认真的脸是何意。
程锦却是继续认真道,“你看的是我女子的身躯,但其实我的灵魂是一条汉子。”
她说得认真又诡异,不像是开玩笑,楚睿皱着眉头看她,一句胡言乱语尚未说出口,程锦便将身上的外袍一扒,拍在了楚睿的面上,解剖尸体之后在营帐之中对那些东西研究时穿戴的都是这一件外袍,不用想也知道上边沾惹了不知有多少触碰不得的赃物,程锦这一拍,虽然碰上楚睿的虽是内层,但外袍接触东西过多,味道怪异自是不少。
程锦这一拍之后便跳开了两步,“大元帅,女人生来可不是给你们这些男人绣花缝衣服系带子的。”
楚睿哪里管她反驳什么,闻着衣袍上的怪味,迅速甩开,低吼,“程锦!”
程锦却是不理会他,依旧有恃无恐的样子,“让你看轻女人!”
楚睿终是闭了闭眼睛,扶额,“你说你是男子。”
程锦勾唇,“不,灵魂是汉子。”
楚睿语气里带着无奈,“真不知,这世上怎会你这样的女子。”虽是无奈的语气,可出口的话里边,却是带上了一层纵容意味,这句话,像是一句感叹,有像是一句自言自语的自问,不知是对程锦的无奈,还是对自己的无奈。
程锦自是不理会他的话,轻哼一声,自顾走到另一边的水盆之中去洗手了,洗好之后,径自坐到了楚睿另一边的桌子上,楚睿在她坐下的时候,已经为她倒了一杯热茶,程锦闻了闻自己的手背,撇撇嘴,在没有消毒水的时代,她总没有安全感,但到底耐不住饥渴,接过了桌上的茶杯便往自己嘴巴里灌,那样子,好似乎是饥渴无比的样子似的。
楚睿掂了掂茶壶里边的水,发觉只少了一杯的量,直直皱眉,“你一整日未喝过一口水,吃一口饭?”
程锦却是懒得理会她,许是因为先前气氛的缓和,她就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楚睿,“楚睿,你不想要传国玉玺么,毕竟问鼎天下这样的事情,有哪一个男儿受得了这样的诱惑,何况,以你的能力,百万将士,一呼百应,黄袍加身,便是天下共主了。”
问出这话,分明知道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老实回答的,答案只会有一个,只不过如今闲来无事,等着旁子瑜,加之如今流言在外,程锦想起,封王拜将,问鼎天下这样的事儿,都是男子的追求,便随意开口了。
她语气似是开玩笑,面上的表情看不出真假,楚睿听罢,眉头一跳,“你也真什么都敢说!”
语气里边,尚有一丝怒其不争的意味。
程锦轻哼一声,“你们是都讲究追逐功名利禄光宗耀祖,我看你这大元帅当得比太子那诸君还风光,争夺天下的硬件软件都齐全啊,真的没那心思?”
程锦说着,还好奇一般地去看楚睿的眼睛,楚睿淡淡瞥她一眼,“这话对着本帅说,本帅还能念你脑袋不清醒当你是胡言乱语,不跟你计较,若是对着旁人说,看你有几颗脑袋够斩。”
程锦却是毫不在意,语气不经意道,“两百多年前,天下也是分裂开的时候,后来出现了一个男人和他的女人,将这纷乱的天下给扫平了创造了一个统一的盛世,但天下大势,不过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趋势罢了,如今过了一百年,难道大元帅就不想效仿那个开国皇帝,挥剑扫四方,再创一个统一的盛世,不说前朝开国皇帝,千百年前,战国乱起,天下分齐楚秦燕赵魏韩,后来出现了一个秦始皇,扫六国,平天下,登泰山,无不感叹,三皇五帝谁的功绩能与他相比,感叹谁人战绩高过孤家,高歌颂唱高高在上,诸君看吧,朕之江山美好如画,登山踏雾指天笑骂,舍我谁堪夸,可以实至名归,等泰山小天下,高声宣布,秦是始,人在此,夺了万世潇洒,顽石刻,存汗青,传颂我如何叱咤?登上巅峰,睥睨天下的权利,大元帅难道一点没有想过越过始皇功绩,让西凉北齐与大晟,同归一体?”
楚睿听着她常常的一番话,眼神微眯,她长长一段话,有一些东西,他为曾听闻,不过……她脑袋之中,为何会有许多这些东西?
这世上野心的人如此多,最大的野心,也无非是一国之主罢了,可她一个女子,如何有了这等平定天下的心思。
程锦却是再次出声,“如何?”
她面上明显带着一股雀跃,就像一个孩子在与玩伴讨论要不要将树上的鸟窝捅下来一样。
楚睿语气淡淡,“与我何关?”
程锦瘪瘪嘴,顿时觉得没意思,楚睿唇角勾起一米浅淡笑意,“不若好好休息,看你一整日,脑中尽想些无用之物。”
程锦回头,“我脑中想的是大元帅!”这是变相说他是无用之物了。
岂料楚睿唇角一勾,上下看了她一眼,“本帅敬而远之。”
他嫌弃的眼神,好似因着她一整日都在于尸体为伍,以及身上沾惹了不少异味。
程锦眼睛一眯,猛地伸出双手,就要往楚睿的身上抓过去,“本姑娘为你劳碌一整日,你竟敢嫌弃我,我手上全是尸体的东西!要臭大家一起臭!”
说话之间,程锦只猛地将自己两只爪子伸过一小方椅子,便要往楚睿的身上抹去。
一方小小的桌子上还有一户茶水,楚睿怕她动作太大惹了茶水带出来反而湿了她一身,只躲着伸过来的魔爪,“别闹,茶水洒了!”
程锦才不管,“最好撒你一身!”
手中动作却是不停,楚睿无奈,只伸手抓住了程锦两只手,可动作之中,也不知是他太急了还是程锦的手的位置就刚好,一抓之下,只将程锦一只只软绵的手正正当当抓进了手掌之中,真实细腻的感觉,一把抓住,反倒像是恋人一般手掌的相握。
他的手是温热的,程锦的手却是带着一层冰凉,他的手宽大,因着常年握兵器,带了一层薄薄的茧子,与程锦滑腻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程锦无暇理会这些,只想抹他一身的味道。
可楚睿眼眸之中却是升起一抹异色,抓着程锦的手,程锦却是眯着眼睛,猛然将一只手再往楚睿的胳膊上呼过去。
正当此时门口的声音响起,“不劳烦展少将!”
同时,那只往楚睿头上呼过去的手,也不知是否因为逃开了楚睿的防御,成功抹上他的胳膊,口中还不忘,“躲得了楚逸躲不过十五!”
这场景,让进门的人,都有惊楞住了,便是展蔺,都未曾见过这样……嗯与人玩闹,尤其是与女子玩闹的楚睿。
展蔺眉头一扬,程锦却是面上并无异常神色,还不忘在楚睿胳膊张抹了两抹才收回手,笑道,“你们来了?”
楚睿收回的手背放在身侧,不经意之间握了握。
旁子瑜见她面无异色,只看了一眼楚睿,点头示意,对着程锦笑得温和,“锦儿久等了。”
程锦看了一眼旁子瑜提着的东西,“师兄,东西都带来了,我们赶紧准备。”
她说风就是雨的样子,让旁子瑜不由得一笑,“不急。”
展蔺却是勾着唇看着屋中另一个淡定的人,旁子瑜话一出口,楚睿却站在后边出声了,“你尚未用膳,已经着人为你去备粥了,先用膳了再研制解药不急。”
旁子瑜听罢,眉头皱了皱,却还是道,“我来的路上,为你在醉仙楼带了一些点心过来。”
程锦听罢,笑得愉悦,“还是师兄好。”
旁子瑜说着,只道,“先用膳吧,其他的一切,师兄先来为你做准备。”
程锦却是在这等时候,方才发觉了跟在旁子瑜身后的花听双,“你也来了?”
花听双唇角微勾,提了提手中的东西,“怕你忙不过来,过来帮你。”
程锦笑,眼睛眯住,“好样的。”
却是看着展蔺与花听双站在一处,随口道,“难得你们来如今站在一处,没有打起来。”
花听双听罢,面无异色,似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提着手中从会仙楼给程锦打包过来的点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先吃些东西。”
她似是没有听见程锦的那一句话。
展蔺只跟随着花听双,这人,自打进入军营之后,便一直冷着一张脸,不为所动,似乎没有没有见到他一般。
他开口,“会仙楼的东西吶,怪不得如此香,小爷我看看。”
程锦却是伸手拦住了他,“医疗重地,闲人免进!”
展蔺看着还身在里边的楚睿,“那他呢?”
程锦看他眉间阴郁的神色,想起先前得逞,一乐,“大元帅,请回吧。”
楚睿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却是跨步出去了。
与楚睿从营帐之中离去的时候,展蔺口中依旧愤愤有词,“什么人呐这!”
楚睿只看了他一眼,并无表示,恰巧此时陆远端着一盅粥过来,往程锦的营帐而去,却是见到楚睿与展蔺皆从那一处出来,赶忙停下来,“元帅?”
楚睿看了一眼陆远手中的托盘,声音里边并无别的情绪,“拿进去吧。”
展蔺却是皱了皱鼻子,“军中何时有这等美食了?”
陆远自然道,“是元帅吩咐给程姑娘……”话尚未说完,楚睿便已经出声,“哪来许多话,还不拿进去。”
陆远被说了一声,不再多少,只拿着托盘匆匆往程锦的营帐之中去。
展蔺见此,眼中尽是玩味,“修远,何时你对小锦儿如此上心了?”
楚睿丢给他一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没有说话,径自离去。
陆远拿着托盘往程锦的营帐过去的时候,程锦正在吃着点心,见到陆远,面上高兴,不忘招呼他,“小陆子,不要不吃点心。”
陆远似乎已经别对程锦的这个称呼死心了,只硬着头皮,将托盘放到程锦面前的桌子上,“程姑娘的粥做好了。”
旁子瑜所言她爱吃的点心,程锦并无大多的感觉,这会儿闻到一股浓浓的米香,顿觉更饿了,“快快快,放下,可饿死我了。”
她一副馋样,尤为生动,陆远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一声,程姑娘若是好好的,不与元帅恁那么多,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的姑娘。
陆远将托盘放在小桌子之上,“程姑娘慢用,军中伙食多是做给男子吃的,免不得都是粗食,怠慢程姑娘了。”
程锦却是不在意,“无事无事,你们不是单独给备了粥。”
说着,她已经自己动手,准备开吃。
花听双见她馋样,只道,“你先吃,我与师兄替你准备接下俩需要用的东西。”
“唔……去吧去吧。”程锦不在意。
旁子瑜却是看着程锦眼前那一盅热气腾腾的热粥,还有她面上满足的表情,没来由的,想起那一夜去邬终别院的时候楚睿说的话。
陆远见着程锦吃得满足,便退出去了。
待到吃得半饱了,程锦方才问道,“师兄,如今外边的情况如何了?”
说起这件事,程锦眉目中多了一些认真,“锦儿放心,药王谷不知任人拿捏的。”
程锦点头,其实,她的担心并不大,“关于楚睿反了的谣言呢?”
旁子瑜抿了抿唇,还是道,“流言加剧,楚帅杀将。”
程锦听吧,舀着粥的手一顿,眼中划过一抹轻蔑,轻嗤了一声,在而力过人的旁子瑜听来,尤为清晰。
她不再多问,心中放心。
吃饱喝足之后,程锦便开始继续投入了工作之中,她人吃饱了,精力便也全部恢复了,看着旁子瑜按照她的要求带过来的许多东西,大有一种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只花听双不知程锦到底要做些什么,“你要做什么?”
程锦唇角勾起,“且看着吧,接下来,让你们见识一番何为化学变化。”
花听双眉头一皱,但显然不是特别相信程锦口中不知何物的化学变化,“师兄难道找不到解药。”
程锦知道她不会理解,但还是开口道,“若是给师兄一定的时间,他自然是找得到解药的,但是呢,姑娘,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师兄找到解药的时候,只怕那些将士已经等不了了。”
花听双不再多言,只抿唇,认同了程锦的话。
程锦自是不再多说,只旁子瑜道,“锦儿说得没错。”
对于程锦口中所言的化学实验,旁子瑜心中也生起了丝丝好奇,“锦儿要如何做?”
程锦唇角微勾,响指一扣,无比自信,却是道,“我也不知……”
“……”
展蔺与楚睿回到营帐之中的时候,齐勇已经不在营帐之中,戒掉无敌烧的事情势在必行,展蔺看了一眼某个面无表情,对他一路的旁敲侧击全无理会的某人,只勾着唇道,“药王谷之事已经告落,你打算何时回京?”
楚睿话语之中没有背的情绪,“等旨。”
展蔺被他一噎,但却是道,“今日的事情,恐怕不日之后便会传上龙案,一个月之内,京中必定会派人来江宁府,到时候,齐勇……”
若是齐勇染上了无敌烧一事被京中的人知晓,只怕到时候,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齐勇的困境,楚睿只怕也免不得被承顺帝怪罪,而更为重要的是,如今在江宁府发生的事情,这一则流言,绝对是会传入承顺帝的耳中的,承顺帝多疑,加之早已忌惮楚睿,如今,可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而既然是有意而为之的事情,又怎么如此简单揭过?
可楚睿面上并无担心,只眯了眯眼睛,划过一抹危险之色,“你猜,此次来江宁府的会是谁?”
展蔺怠于思考,“我怎会知道。”
楚睿只唇角一勾,“那边等对方来了再说。”
展蔺见此,不再多说了,既然有了楚睿操心,他又何须再来烦心这等事情。
不过在今日这等敏感的节骨眼上,楚睿这般明目张胆让程锦与旁子瑜进入狮虎营来,虽知眼前这个男人,历来都是算无遗策,但还是不解,“你和药王谷看起来如此紧密联系,你就不怕引起陛下怀疑?”
楚睿却是摇摇头,口中的声音带了一丝悠远,“恰是如此,对狮虎营与药王谷都是最好的。”
“可你难道不知如今满江宁府都在谣传得药王谷者得天下?”他这么说着,语气之中带上了些许不满,“程锦这小丫头,也算是命运多舛了。”
楚睿只看向他,忽略了后面的那句话,“流言传出来,你说有哪些人?”
展蔺皱眉,“西凉与北齐的人必定已经混进了江宁府,此番谣言一出,必定有他们的份,但是,若想造成更大的影响力,除了西凉与北齐之外,必有大晟助力。”
楚睿不置可否,展蔺的这一番分析,自是在理的,但是,却是幽幽出口,“近来,南岭似是有些异动。”
展蔺眉头一皱,“南岭?”
南岭其实不算是大晟的原生子民,即便是两百年前前朝统一天下的时候,南方也保留了一隅之地,由于开国皇帝并未将宇文氏族统治下的西南之地归入版图,留下一块小小的南岭在南方,直到大晟开国的时候,靖国侯也就是大晟立国后楚家的第一个军侯,在高祖皇帝的授意之下,将南岭纳入大晟的版图,自此以后,天下三分,南陵亡国,南陵皇族宇文氏族死伤尽数。
南方虽是异族,但经过了百年统治,早已不成忧患。
所以展蔺行不通楚睿为何会有此一说。
想了想,他眼中惊讶,“你别告诉我,这件事情与南方异动有关。”
楚睿只给了他一个不成答案的眼神,展蔺看不懂,却是听见一个清凌的声音,“药王谷与本帅……只是看起来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