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苏伯凌最后一句话的尾字还未讲完,便见左肩白光一闪,一声刀剑的铮鸣,雪白剑刃已经深深没入肩骨,带起一层血肉。
“听好,你的这些鬼话我一句都不会信,你再说多说一个字,我的剑就再往下一分。”
青衫之上的血染红晕,仿似开在丹青之间的罂粟,格外扎眼刺目。
苏伯凌面色阴郁得仿佛阎罗鬼火,抬起双眼,一字一句道:“莫要将好心当作挑拨。”
“玩弄文字挑拨人心向来是你的拿手好戏才对吧苏哥?”
许沐右指向身后一弹,两扇殿门瞬间合上,将白日阳光尽数挡在门外。本就略显阴凉的殿内,此时更是陷入了一片阴森。
“你要在这里杀我?”苏伯凌两指夹住了许沐的剑身,微波一般流动起伏的银光在遇到他指尖的一刻,便骤然熄灭。
“不是杀你,是清算旧恨。”许沐低声答道。
“你错了,你会后悔的。”苏伯凌双目阴郁。
“少来。”许沐用力压下剑锋,又狠狠地抽回了自己的剑,紧接着血珠随着剑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苏伯凌被他的剑势带的身姿微微踉跄,稳住步伐,嗓音暗哑道:“你心里自有评判我所言是真是假,只是你却执意要犯傻。宁愿装作一无所知,也不去怀疑你不愿怀疑的人。”
“对,你说的都对,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废话?”许沐似乎是害怕他再开口一般,毫不犹豫打断了他的话,“我特么就是一个无药可救的,你的剑呢?拔剑啊!出手啊!”
苏伯凌嘴角浮起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冷笑:“公子为何非要选这条路。明明可以为友,你却偏要为敌。”话音一落,便张开左手,一把狭长的七弦琴在青光之中现了形状。
“闭嘴、少废话。”许沐挥剑,灼目之光犹如蛇蝎闪电,向着苏伯凌心口游梭而去。
苏伯凌并无丝毫表情,仍旧双目暗沉、眉头紧锁。只是脚下步子微微挪动,错开了身,右手两指接连在琴弦之上三下轻拨,似弹似扣,仿佛投入水中的石子,在湖面霎时间荡起层层涟漪,琴弦交错而起,上上下下,抛出一圈一圈的急纹,铮铮之音、泠泠作响。
许沐将剑改了个方向,自上而下,猛地将蛛网一般的弦芒劈开一道裂痕。火光摩擦碰撞,震得整个殿中摇摇晃晃,瓷杯磁碟纷纷自桌上滑落而下,碎裂一片。
苏伯凌被震得后退了一步,随即又将琴抱在身前,五指齐用、辗转揉吟,琴声如破障之音,似有撼天动地之势。
“伯凌。”
二人正相顾怒目打得不可开交之时,忽的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下一刻,随着一声木门的响动,耀眼的日光如同决堤之水倾泻而入,蛰得二人皆是眼前一花。
苏伯凌闻言一愣,急忙收了左手古琴,后退几步,避开许沐。
“你怎么此时来了这里?”苏伯凌匆匆抬头看了眼许沐,转身朝女子走过去。
“我......我......”女子见他们二人神色有些古怪,原本还柔和的眉眼,此时忽然拘谨了起来,“我刚刚听雪乔说,流云殿内来了位公子,听她描述了一番,想了想,一定是你常常提及的那位沐辰公子。我思忖你们二人既是一处来的,那沐辰公子想必也是和你一般,喜好吃些点心果品。只是不大知道沐辰公子的口味,只好照着你爱吃的样子简单备了些点心,也不......”
“我是不是说过只允许我去看你,谁允许你这样来回走动?”听了这番柔声细语,苏伯凌不仅脸色没有缓和一分,反倒眼神怒火更甚。
“我......我一时心喜,失虑了。”女子连忙低头小声应道,脸颊涨得通红。
许沐见来了个弱柳扶风声如蚊蚋的女子,觉得也没法再打下去了,只好将剑收在背后。
只见那名女子不似苍雪山中的其他女子统一身着青衣,而是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周身萦绕着淡淡氛香,好似随身带着花囊一般。发髻虽是松松挽着,可丝毫不失庄重之感;腰肢纤细,显得衣裙略显宽大,衬得整个人愈发娇弱。
女子见苏伯凌脸色不佳,也无怨言,依旧低眉顺目:“我......我这就回去了。”
许沐心中有些奇怪,怎么这个苏伯凌对自己还能勉强满眼笑意,在这个百依百顺的较弱女子面前,却如无缘无故发脾气?
想到此处,许沐抬眼扫了那女子一眼,只见她和苏伯凌容颜还颇有几分神似,只是气质却大相径庭,几乎是全然相悖。
苏伯凌虽然举止有礼,却总是透着莫测之感;可这位女子眉目亲和,性格软糯,令人见之尤怜。
“来都来了,等我商议完事,亲自送你回去。”苏伯凌说完,转过身对许沐道,“这位是家姐。”
“噢,你姐姐。”许沐心想怪不得面容倒有几分相像,行了个礼客气道,“幸会。”
女子闻言眼底似乎有些惊慌,不知是不是脂粉涂得多了,面上也有些苍白。可是这丝惊慌只在眼底停留了一瞬,便隐去了。
“公子不必这般客客气气,我们坐下说话。”女子忽地笑了起来,笑容温和明媚,将手中盒子放在桌上,慢慢坐了下来。
许沐心想这女子应该是苏伯凌原身的姐姐,可是听他们两个刚才的对话,这女子,大概是已经明白了苏伯凌的身份?
“沐辰公子......”
苏伯凌开口打断道:“他姓许。”
女子神情一怔,连忙改口:“许公子。还望公子见谅,只是伯凌称呼起公子,都是‘沐辰’,我便也跟着顺了嘴。”
许沐听了此言,本就心烦意乱,此时愈发乱。一半身体想要直接拔剑将对面的男子一剑毙命,可另一半身子却稳稳坐在凳上一动也无法动。身体似乎被这种极度纠结之感撕裂成两半;脑海中全是刚刚苏伯凌所讲的字字句句,翻来覆去挥之不走,梦魇般缭绕心间。
他不愿意信,可又没法做到完全不信。
“嗯,无事。”许沐心乱如麻,只寥寥应付了三个字。
女子不在意他的心不在焉,继续温柔笑道:“许公子,伯凌这几日一直念着你会上山,我早就听闻公子和伯凌颇有缘分,自一处而来,又在异处相逢。此前,伯凌费了不少心思想要将你带过来,都没能如愿,此番公子能留在苍雪山,也是皆大欢喜。”
“此前?”许沐看了看苏伯凌,心道以前你像个阴魂一样追在我身后就是为了将我带过来?你有病?带我来干嘛?难道他早就想告诉我这种方法能回去?
女子听了许沐的疑问句,笑了笑,眼底似是柔波荡漾,解释道:“公子这件事大可放心交给伯凌。”说完拿眼睛看了看一边的人,“伯凌原先是有机会回去的,可是为了我,他还是留了下来。”
hat???ait!!!
我怎么觉得你们俩似乎不是单纯地姐弟关系???
如果你们只是姐弟关系他凭什么为了一个陌生人的姐姐留在这个鬼地方???
还是我想多了???难道是我思想太不单纯了???
只见苏伯凌听了女子的话,面上并无半点波澜,只是低头喝了口茶。
三人静默了半晌,苏伯凌抬起头,“沐辰,我虽然劝过你不要陷得太深,可是你若付了真心那我也不阻拦。只是有一点,那便是要看那个人,值不值得让你交付真心。”
女子开口道:“伯凌,公子自有公子自己的打算,你不要总是加以干涉。”女子边说边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见了面,说过话,那我便回去了。有伯凌相助,我相信公子不久便能了结心愿。”
“多谢吉言。”许沐从桌边起身,微微俯首道。
女子闻言还是一个安静的微笑,和风般的看得人心神舒畅。边笑边慢慢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谁知就在此时,四下无声的殿中忽然响起一阵诡异的“咯咯”之声,似乎是一声嘲笑,可更像婴儿呛进奶水的哭嚎,又像是三更半夜野猫的哀鸣。
三人神色都变了变,动作皆停了下来。
许沐抬起头,看向对面二人,只见两人皆是双唇紧闭。可就算他们不是双唇紧闭,任是谁,也无法发出这等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之声。
许沐心中诧异不已,然而另外两人神色却很是平静。
这副场面只让许沐觉得更加怪异,心道莫非是自己这几日思绪不宁,生了幻听?
就在许沐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候,忽然“咯咯”之声再次响了起来,相比上次,这一次的更加放肆,笑声几乎是尖锐扭曲,而且,距离似乎移得近了。
许沐这回坚信绝未听错,这笑声,离自己很近。
非常近。
下一刻,似乎是回应这声尖笑似的,大殿之中接连想起此起彼伏的骇人笑声,或高或低、或亮或哑,回声阵阵余音不绝,笑得人头晕耳鸣。
紧接着,忽然一阵滴滴答答,似乎是有水流在了地板上的“唏哗”声。许沐还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见面前的女子忽然惊慌失措,一头扎进了自己怀中,双臂紧紧拉着自己的胳膊。
许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想为何遇了险这女的不去抱住苏伯凌,来抱自己做什么???
只是下一刻,许沐却整个人身形一顿,心中一惊。
只听在整个大殿回响的“咯咯”声中,女子双目之中仿佛充血,大股泪珠滚滚而下,双手死命地抓住许沐的胳膊,近乎嘶吼地哭喊:“救救我!救救我!公子!救救我啊公子!我也不想这样!可你救救我!救我......”
许沐低头一看,只见女子身下已经汇集起了一滩浓稠乌黑的血水,散发着滚滚腥气。
“我不是有心要如此的!公子!求求你一定要救我!”女子睁大双目,近乎惊恐地看着他,两根紧紧贴着他的手臂似乎在咯吱作响。
许沐惊得浑身发抖,只见女子的紫色衣衫透出大片大片瘆人的猩红,布料大块大块地从里向外撕裂,似乎是被人咬开的口子。
许沐一把推开她,又忽地想起什么,抽出剑挑开了她手臂上已然破碎不堪的布料。
露出皮肤的那一刹那,许沐几乎觉得自己双腿一软,差点坐下去。
只见衣衫破碎处,露出的皮肤上,生着三张巴掌大小的人面疮!
人面疮有嘴有眼,能哭能喊,发出凄厉的惨笑,嘴中还在疯狂地咀嚼着女子的衣衫,一边蠕动一边发出刺耳的“咯咯”声。随着扭曲的咀嚼动作,从面部沟纹之中渗出股股血水。
许沐倒抽一口冷气,脚底生寒,头皮发麻,耳边尽是轰鸣,上下牙床都打起了颤。后退了几步,又见女子胳膊上的衣衫瞬息之间便被尽数吃尽,露出了更多大大小小扭曲蠕动的人面。
女子似乎是不死心,抬起头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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