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葛仙芹后悔也晚了,本以为是请个能干人,谁知道来了个添乱的,可这会儿这闺女那个咬牙切齿的模样,说不准一会儿摁不住她,就能上嘴咬一口。
“要不,就让她上炕吧,等生完了,我再让桐材来给送些干草。”
坐在茅桶上生孩儿,本来就是怕血水把炕上弄脏了,还得费工夫去擦洗换干草,现如今娘家亲娘都答应了帮忙送干草,那当婆婆的还能不同意?
四个妇女抬胳膊托大腿地把红英送上炕,红英上了炕,倒是心满意足了,那嚎叫的声音小了点,可没一会儿,大概是阵痛发作,就在干草堆上打起了滚儿,“噫!俺活不成了!”
“嗷!痛死俺了,娘啊!俺要死了哇!”
“娘啊,没娘的孩儿可怜啊!你要替俺,替俺看着俺孩儿!”
“他达!你要好好的养活俺孩儿!俺做了鬼都能闭眼了!”
女人生孩儿本来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这要生产的妇女到了痛得急眼的时候,那是什么模样的都有,有人哭哭啼啼,还有人破口大骂,说是男人害了自己的……红英这些话,听在屋里几个妇女耳朵里,也没多大的稀罕,可紧接着的一句话就让在场的人都傻了眼。
“他达!你,你记得我昨儿跟你说的!”
刘家的小子正在外头心急火燎呢,听着这话就扒到窗户根了,说话都带着哭腔。
“红红英,俺俺俺记着哩!”
屋里的几个妇女都愣了下神儿,这俩年轻的啊,怪好的,都这会儿了还不忘记说点子私房话!
屋里又响起了红英的惨叫声,刘老杈自己心里着急,看着他家孩儿在那儿乱窜更是眼晕,就过去一把将他拖到了院外,没话找点话说。
“红英昨儿跟你说甚来?”
刘家小子抹了把泪,“红英说万一,万一有个甚,叫她的孩儿不要忘了二梅干娘的恩。”
刘老杈嗐了一声,“说这些干甚,瞎想呢!”
又点点头,“你二梅婶跟栓柱叔是好人,对咱一家的恩,咱肯定不能忘。”
刘家小子也点点头,又说,“还有,还有,红英说,叫咱家孩儿将来以后不要跟东平村的老钟家结亲!俺俺就答应了。”
自从红英嫁过来,又能劳动,又不爱多说话,跟他达他娘处得也好,就不见跟谁红过脸,可就是提起东平村那个老钟来,红英板着脸,挺吓人呢。
红英说,她和香草两个人逃荒到东平村,头一个路过的就是老钟家,可老钟那个泼老婆儿,宁愿把红薯皮喂鸡都不肯给她俩吃,她俩在树上摘的青枣明明离另一家更近,那家人还没说甚呢,老钟就带着她儿子追打她和香草,拿着半人高的铁火柱!还专打脸!这会儿红英的耳朵边上还有一道疤痕呢!
这样坏的人家,估计她是没机会报仇了。但是红英说了,她跟香草两个人,自从都怀上了以后,两个人就在庙里的老爷像前发过誓,以后子子孙孙,都不跟老钟家结亲!
这话说得不错啊,那家人那么寡气刻薄,谁想跟他家结亲啊!将来他的儿女,儿女的儿女都要记得这个仇,永远不跟老钟家来往!
刘老杈愣了一下,在儿媳妇呼天喊地的背景声里头点了点头,“应该的,那不是好东西的人家,就沾不得……”
话说,那王全有不知道去了哪儿?
那天的许同志和纪同志不是说了,要是成立了村民委员会,就能管着全村的大事小情,对于过去干过坏事的人,也要揪出来严惩,罪行严重的,还要送到县里去接受公审!
那王全有做下的事,该能公审了吧?
红英虽然连子子孙孙的后事都交待了,不过在经过几个小时的折腾之后,还是平安生下了一个五斤重的小子,虽然这产房简陋得让李茹崩溃,吃奶娃从亲娘肚子里出来,第一下接触的就是干草,看着倒也健壮,哭声响亮,之后又被裹在蜡烛包里,睡得也香甜。
红英喝了一大碗汤水,躺在旧棉被里,累得睡着了,看上去状态还不差。
李茹是真心佩服这位老姑奶奶,果然命硬啊!
要知道在谷堆村里,生孩儿死的妇女不少,好多鳏夫就是这么来的。
李茹曾经听姥姥说过,没建国那时候,村里的妇女们生产条件差,生个孩子就跟进了鬼门关一样的,能活下来的,都是命特别硬的。就因为这个,几个村子的妇女都比男人少了好多,汉们不好说媳妇,所以娶媳妇的时候根本不挑,寡妇,带孩的,带肚子的,都高高兴兴地娶进家门,甚至还有的只能兄弟俩娶一个媳妇,有的娶个寡妇,不光带三四个孩子,还带着肚子的都有。
然而婚娶这事上头看似女人挺金贵,其实背后却凝结着多少妇女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