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不为所动,“搜身。”
“张有财”被带到军营里唯一一间生了炭火的帐子里,几个人七手八脚给扒得精光。光滑白皙的皮肉上隐约有些陈旧的瘀伤。还有就是……
岳飞紧皱眉头,从“张有财”腰间扯下一块贴身绑着的油布。拆开来,里面一封折得小小的信纸,字迹工整苍劲,和“张有财”包袱里带的那些“家信”天壤之别。
不顾“张有财”的连声哀求,慢慢将纸展开,略略扫了第一行。
“信已收到。兹派心腹之人西门庆……”
岳飞抬眼,冷冷问道:“你叫西门庆?”
*
西门庆彻底蔫成一团,垂头丧气。
也不能怪他疏忽。当初被潘六娘设计陷害,让他以为是寡妇招亲。柜子里那些“寡妇资产”,一沓沓的房产地契,他当时可瞧得清楚,一件件都签着“岳飞”的名字,
自然是个男人,说不定是那小寡妇死去的娘家亲戚什么的。他也没往心里去。
他被那些房产地契骗的晕头转向,眼前仿佛打开了光明的新生活的大门,这才丧失警惕着了潘六娘的道儿,被她抓了个正着。
能记不得“岳飞”这个坑爹名字么!
后来呢,暗无天日地囚禁了不知多少时候,每天被那个周通拳脚相加的欺负,每天都觉得自己要完。突然有那么一天,门锁开了,那个叫燕小乙的家伙快手快脚把他放出来,让他赶紧回朝,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绝处逢生,西门庆谢天谢地,同时将潘六娘的祖宗十八代狠狠诅咒了一遍。
之后的日子过得小心翼翼。仍然是在蔡太师门下,但蔡京嫌他办事不利,又没钱,早就不待见他。这会子听说宋辽开战,西门庆的投机本性发作,又耐不住李瓶儿撺掇,这就请求蔡京,派他来前线卖命,顺带发点小财。
至于拿钱办事,给人带信带消息……经商人的事儿,怎么能叫间谍呢?
穿越边境多少次,只有这一次马失前蹄。一瞬间的惊愕让人看去了,只能自认倒霉。
眼珠子骨碌碌转转,抓起件衣裳,拔腿就往门外跑。
岳飞的目光就没从信上移开,右手抄起一根刚拾来的柴火,顺手一丢,正中西门庆膝盖窝儿。西门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让几个小兵七手八脚拿住了。
“长官,他果然心里有鬼!”
岳飞厌恶地斜了一眼,“给绑结实了。”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西门庆这个人,他却也早就有所耳闻。断断续续也听小潘师姐说过不少,说这人如何恶霸,如何害人,如何将她和武松大哥逼出了阳谷县;又是如何阿谀蔡京,在京城结朋结党,盘剥百姓,做的没一件好事。
还记得小潘姐姐跟他悄悄说过:“那个西门庆,我打算整他一整。法子我已经想好了,万无一失,嘻嘻……喂,岳兄弟,这叫做惩恶扬善,虽然有点儿犯法,但你买我一个面子,别跟别人说,嘻嘻嘻。”
天底下姓西门的本来就不多。看这位的形貌气质,便是小潘姐姐提过的那位无疑了。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
不多想,将西门庆携带的那封信,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心头愈发沉重。
因为那信的落款,不是蔡京、不是童贯、不是种师道,甚至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宋军长官。
而是一个不太陌生的——完颜宗翰。
“盟友”。
西门庆擦着冷汗赔笑:“这个,给金国的朋友带封信……不犯法吧……小人是怕信丢了,才、才贴身绑住的……”
信里面说了三件事。
第一,大金首领完颜阿骨打,已于征辽凯旋途中去世。
第二,即位的是阿骨打之弟完颜吴乞买。这个消息还没有正式通报大宋官方。
第三,完颜吴乞买下令,宋境内的大金子民,要立刻做好准备,“响应成事”。
岳飞心中已经隐约有所预感。铁青着脸,问西门庆:“成什么事?他们要做什么?”
一双有神丹凤眼,明明是很好看的形状,此时却将西门庆盯得浑身如筛糠,抖得停不住。
西门庆死鸭子嘴硬:“小人又未曾读这信,不知道哇……”
“这信是送给谁的?”
吞吞吐吐:“这、那个、小人……不清楚、不方便……”
岳飞将西门庆盘问了又盘问,确认他真的不知道再多的□□了。但此信蹊跷,若说是“盟友”之间的寻常传递讯息,却也太过敷衍。
恩师那封珍而重之的密信、突如其来的宋金联盟、还有小潘师姐说过的曾头市……
岳飞心中,比旁人更多着一口警钟。
将西门庆监在帐子里。入夜,辗转反侧,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只是从军伊始,没什么政治人脉方面的资源,也不知该怎么做。
可巧,头顶三尺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人声,还是在叫他:“喂,姓岳的!”
岳飞一个冷战,一骨碌爬起来。
见鬼了。帐子里睡着十来个兵卒,可那细细的声音偏偏只传到他一个人的耳朵里。
“姓岳的,别怕!在下是梁山泊时迁,今日只是来瞧瞧,你还活着没。”
……
好奇马上取代了害怕和戒备。也听小潘师姐说过那个神奇的北方盗门。岳飞心下感动,她记挂着他呢。
岳飞对梁山泊的信息认知,还停留在“全伙受招安”的阶段。他并不清楚梁山招安背后那些错综复杂的□□,只觉得梁山好汉从此成了报效国家的正规军,挺好。
于是溜出帐外,高高兴兴地跟时迁通报了自己的近况。军情方面,只要不是绝对机密,也有条不紊地跟时迁介绍了一番。话说回来,以岳飞眼下的地位,还真没机会接触太多的机密。
末了,免不得少年人的好奇,多问了一句:“你们真的能古墓摸金、全身而退?”
时迁轻轻“哼”一声。小看他们。
“能闹市取物,不被察觉?”
扑哧一声轻响,岳飞低头一看,脚边雪地里半埋着一截金锁,形状有些眼熟,像是出征之前,母亲给自己戴上的那个。
赶紧拾起来,恍惚一刻,再摸摸自己脖子——空了。
岳飞彻底服气,颤着声音问:“那,探听声息、窃取谍报……”
时迁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小官人若无事,还请回去歇息吧。时某的时间比较宝贵。”
岳飞抿紧嘴唇,大着胆子问:“你能不能……帮我也探听一点、嗯……情报?”
时迁默然。大约从没见过这么不懂规矩的客户。
看在老顾客潘姐的面子上,耐心解释一句:“盗门规矩,收人钱财,替人办事。客人若是一穷二白,抱歉盘口是开不得的。”
岳飞笑了:“谁说我一穷二白?——我这里有三千贯钱、五十张貂皮、二十斤人参。够不够?”
头顶上方立刻接话,声音野心勃勃。
“客人有何吩咐?”
……
三日之后,岳飞挑灯夜读,手里攥着时迁留给他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