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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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全体南下之时,不忘派出探子,打探北伐军的风向。潘小园旁敲侧击了这么久,再加上那密信超乎寻常的重要性,大伙总算对北边的邻居——不管是辽是金——有了相当的戒心。大本营水泊梁山离北疆不远,更要格外留意。
探听谍报的任务自然还是由盗门负责。这回时迁出乎意料地没开大价钱。他祖籍是河北高唐州人,在辽国蓟州也住过相当长的时间,对家乡情况十分关心,说是顺带回去看看。
潘小园额外跟他下了个私人单子:北伐军里有个叫岳飞的,是安是危,让他帮忙留意一下。
时迁十分直白地重复了她的要求:“客人想知道那个姓岳的是死是活,对吧?”
要不是瞧不见时迁的身形,恨不得揍他。
北伐军的消息很容易就搜集到了。北方边境到处都是溃败的宋军,这儿一群,那儿一簇,前脚被辽军赶得狼狈,后脚就进村骚扰百姓。看见稍微有点家底的富户,随便指一个人是“辽军奸细”,就能诈出酒肉饭菜、银钱珠宝来。
谁能想到,那些在宋军面前势若虎狼的契丹人,却被勇猛的完颜阿骨打带领下的金*队打得抱头鼠窜呢?
倒是有稍微靠谱些的宋军。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眼下年逾七十,效仿廉颇冯唐,被启用作为攻辽先锋,一路上爱惜百姓,没怎么扰民。可惜种师道本人反对伐辽,打了几场,便开始计划停战。童贯怎么能容忍,立刻把种师道弹劾一通,自己瞎指乱指,指挥出一场场败仗,反倒让种师道做替罪羊,押回了京师。
作为种师道手下的小军官,岳飞的日子也不好过。手头可调动的资源有限,只能够保住自己手下的几百人。立了几场小功,却没受什么升赏,天天看到听到主力部队退却减员,空忧心。
一道军令,将他调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偏僻村庄驻防。阴云席卷,大雪飘落,粮草补给却迟迟不到,说是被一小股流窜的辽兵给截了。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宋兵中的一股清流。老乡们看不下去,自发的给战士们送来冻得邦邦硬的面饼干粮,聊以维生。
但就算如此,也一丝不苟地执行了防守的任务。一日,岳飞派部下去山里拾枯树枝作柴,远远的发现一人一马,鬼鬼祟祟的在穿越防线。
“谁!下来检查!”
骑马的乘客一身皮裘皮靴,商贾打扮,点头哈腰赔笑作揖,十分客气。
“小人是……这个、沧州来的行商,去北边进点儿貂皮人参。几位军爷行个方便……”
一面说,一面展开袖子口。一笼热气里,隐约几片黄灿灿的金叶子
战争地带,有人避之不迭,有人却从中发现了机遇。不要命的商人货郎在前线穿梭来去,期待着发战争财,一夜暴富。
偶尔遇到官兵哨卡,也不免被截留勒索。小小的行个贿,打点些金银货物,一般就能顺利通过。
可今日遇到的这股宋兵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金叶子不要,却立刻跑去汇报长官了。
“这里有个可疑的人!”
岳飞赶过来,询问之下,发现这人面相周正,伶俐圆滑,各样证件手续倒是齐全,不是走私犯,而是个规规矩矩的行商。没有跟辽国沆瀣一气,而是去跟盟友——大金国——做生意的。半条律法也没犯。
身上除了两大包货物,还带了几封信,拆开来看,内容平庸无奇。宋辽和平日久,南北双方多有百姓混居的。眼下突然开战,不少家人朋友就此音讯隔断,花重金求带家信的亦有不少。
没什么理由扣押。岳飞还是按规定严嘱了一番:“我们不要你的钱。但你也是知道规矩的。一路上看到的军情调动,一律不许透露给任何人。但让我们知晓了,这里都有你的往来记录,免不得在沧州吃官司!”
行商连忙应承,表示自己都懂:“小人只管进货卖货,打仗的事儿小人不懂,也不会乱说——谢军爷放行!”
岳飞教取来纸笔,工工整整地在“清关文牒”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和职务。
“路上小心。走吧。”
那行商看到“岳飞”两个字,却忽然眼角一抽,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喃喃念道:“岳——飞?”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军爷起得好名讳,渊渟岳峙,飞黄腾达,呵呵,哈哈哈,以后必将升官发财,飞黄腾达,哈哈哈哈……”
一面恭维,一面拱手作揖,急匆匆跳上马就要走。
“慢着!”
岳飞虽然年轻,却也不是毫无阅历。知道以自己的资历,远远没到“天下闻名”的地步。而方才那人看到自己名字,本能地露出又惊又怕的表情。虽然立刻掩饰住了,却没逃过岳飞的眼睛。
“你认得我?”
“回军爷,小人……今日头一次识得军爷。”
“你叫什么?”
“这……文牒上不是写着,小人贱姓张,叫……叫张有财。”
“家住沧州何处?”
“沧州城内……”
“具体点!”
“好好,嗯,沧州城内……这个、枣树大街……”
岳飞回头,问一个手下小兵:“你是沧州人。沧州城内可有一条枣树大街?”
那小兵一愣:“这、没听说过……”
那行商脸一白,忙道:“沧州城很大的,军爷也许不知道……”
岳飞跳过这个问题:“可有成家?”
“没有——有,小人有家室……”
“尊夫人姓什么?”
张有财为难:“这、这……”
岳飞板起脸:“问你话呢!”
“好好,军爷既问,小人言无不尽……贱内姓、姓吴……”
“可有儿女?”
“没有。”
“令尊名讳?”
“这……小人故去的家父名叫……叫、张三……”
问得飞快,答得吃力,已经是汗流浃背。谁知岳飞还不放过他。
“令尊做什么的?”
“也是行商。”
“令祖父呢?”
“张……张……张庆。”
“做什么的?难不成还是行脚商?”
“不不,是……是开药材铺的……”
“你住在沧州哪条街?”
“这、梨树大街……”
“绑起来!”
行商面如土色:“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人……小人说错了……”
岳飞笑道:“你欺我年轻不是?自家住哪条大街还能记错,这等脑子,还怎么做生意!”
编个假名容易,可总不至于把祖宗十八代都编造一遍。说谎容易。再重复一次一模一样的谎话,可就十分费脑子了。
“张有财”自知露馅,还不忘垂死挣扎:“军爷饶命……小人……小人包袱里有三千贯货款……钱引……还有、还有五十张貂皮,二十斤人参,军爷随便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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