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是这么回事,能有你这种想法的人还真不多。”老花忍不住感慨了句。
黄菁菁抬起头,看着他青红的颧骨,陡然沉了脸,“我看你也是越来越能耐了,背着和人打架,就你这身子骨,亏得先制服了老四,否则合手,打死你都没人知道。”
她以为老花行事温柔,如今看来,也是个没脑子的。
“他为什么找你要钱?”黄菁菁又问道。
老花剥鸡蛋壳的动作一滞,垂着眼道,“说饿惨了。”
“饿惨了找你做什么,别是还有什么话没和我说。”周士义最会花言巧语,这个家里,心肠最软的是刘氏,周士义不找刘氏,找老花做什么?
老花左右调整了下坐姿,哪儿敢说周四认他做爹的事儿,模棱两可道,“估计以为我一个人住,手里有钱,四娘,我看周四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周二周三会想法子的。”
黄菁菁嗯了声,周士义吃里扒外,变本加厉,她真不打算过问了,交给罗家人,随意罗家人怎么处置都和她无关。
太阳徐徐上升,院子里的人来了走,走了来,一拨又一拨,有带着孩子的妇人看周士义哭得嗓音沙哑,面色颓然,少不得告诫身侧的儿子,“看吧,不听话的下场就是这样,你要是学坏了,你也这么个下场。”
就有小孩大胆的朝着周士义扔石头,周士义恶狠狠的瞪他眼,吓得对方心惊胆战,妇人护短,对着周士义破口大骂。
黄菁菁皆当没听见似的,懒得去河边洗衣服,便舀了水缸里的水,蹲在院子里洗,她清洗一件,刘慧梅晾一件,婆媳两不怎么说话,妇人们见黄菁菁不吭声,愈发肆无忌惮,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周士义起初还能愤愤然怒瞪回去,骂的声音多了,他便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耷拉着耳朵,吸着鼻涕,一声一声喊着娘。
他娘不会不管他的,他娘说,他们几兄弟,她一个都不会卖掉,不会放弃,活着大家一起活,死了大家一起死,不管到哪儿,他们一家人有个照应,回来的路上他抱着侥幸的心思,以为能从老花身上讹到钱,他要拿到方子是不可能了,只有想方设法弄笔钱,自己过日子。
没料到,事情成了这样子。
日头升高,院外又传来脚步声,黄菁菁洗了衣服就回屋睡觉去了,脑袋晕沉沉的,突突直跳。
周士武和周士仁在前,身后跟着罗家的人,有人传消息说周士义回周家,让他们过来找人他还不信,爹娘或多或少有护短的心思,自家孩子只准自己骂,别人不能说不能打,黄菁菁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把人交出来。
然而看着树上绑着的人,由不得他不信,他身后的汉子阔步上前就要揍人,罗三眉峰微蹙,“表哥,先别动手。”
语声落下,只看前边的周士武和周士仁放下扁担,两步过去,一拳砸向周士义胸口,“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是不是,娘被气成什么样子了,好好的生意说没就没了,从小到大,娘哪儿对不起你?”
周士义闷哼声,随即嚎啕大哭,“二哥,三哥我知道错了,我不想死,你们别把我交给罗家人,别啊......”他哭了一上午,声音早已暗哑,鼻青脸肿的脸上没一块完好的皮肤,“娘说过不会丢下我们的,二哥,你跟娘求求情好不好,我舍不得她啊。”
周士武揍了两圈,不解恨的踢了两脚,朝罗三道,“人在这了,你们看着办吧。”
他知道王麻子和郑大他们的下场,当日装神弄鬼骗黄菁菁的就是郑大大伯,二人跟着一块遭了殃,郑荣还想来家里闹,要黄菁菁负责,真是贼喊捉贼,不管周士义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他同情不起来。
周士义知道周士武心肠硬,只得调转视线,楚楚可怜的望着脸色阴沉的周士仁,扭了扭身子,试图挣脱出手抓周士仁,“三哥,娘说过不会丢下我们的,灾荒之年都没舍下我,没卖掉我,我会好好改正的。”
他说起灾荒之年,踩到了周士仁的软处,他娘吃树根树皮也要养活他们,结果呢。
周士仁跟着红了眼眶,“早知道今天之前干嘛去了,你对得起娘吃的苦吗?”
话完,他掉转身,问檐廊上的刘慧梅黄菁菁在哪儿,刘慧梅指了指屋子,小声道,“睡觉呢。”
昨晚米久哭了一宿,黄菁菁抱着他,从屋里到檐廊,檐廊到屋里,他和刘氏要帮忙,被黄菁菁呵斥了通,说夜里不睡觉白天哪儿有力气干活,他们回屋睡了,他娘抱了米久走了一晚上,清晨脸色就不太好,回屋补觉没啥奇怪的。
他点了点头,红着鼻子对罗三道,“你们把人带走吧,我娘说了任由你们处置就不会失信于人。”
周士义害怕的挣扎起来,扭头朝上房声嘶力竭的喊着娘,“娘呢,娘呢,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声音凄惨,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然而紧闭的屋门一动不动,追随罗三来的汉子咧着嘴,解开绳子,当即踹了他两脚,周士武方才气得也踹了两脚,但他更多的是发泄怒气,劲儿并不大,不像男子,踹得周士义躺在地上没了反应。
“叫你坑蒙拐骗,我踢断你的腿。”男子踩着周士义脚踝,用力蹂.躏,血色全无的周士义尖叫一声,又喊了声娘,另一株桃树下绑着的男子抬起了头,面色惨白。
周士义疼得几近晕厥,脸上冒着细汗,唇色乌青,周士仁身形微颤,握紧了拳头,咬着牙,看着没吭声,看热闹的人皆不忍心背过身去,秦氏和老花坐在堂屋里,见此,不由得叹了口气。
“娘啊,我知道错了,您救救我,救救我啊......”周士义趴在地上,指甲陷入地里,目光紧紧看着堂屋的方向,泪水汗水模糊了视线,他趴着手,努力想往上房挪,但对方死死踩着他的脚踝,他完全动弹不得,但睁着眼,目光直直望着上房。
周士仁喉咙酸涩,紧握的拳头满是汗,他记得他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他们兄弟齐心协力过好日子,周士义嘴巴最乖,从小到大挨的骂最多,但也是他最会哄黄菁菁高兴,他说长大了挣了钱要让黄菁菁住大房子,要请全村的人给黄菁菁祝寿,叫黄菁菁在村里扬眉吐气。
黄菁菁吃树根,周士义会拉着他的手问好不好吃,吃了会不会死,他说不想黄菁菁死。
回想起往事,他的喉咙动了动,忽然,吱呀声,房屋的门开了,汉子瞅了眼,心一横,踮起脚,用尽了力气,只听咔嚓声,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周士仁绷不住,当即跪了下来,“娘,四弟知道错了,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他委实没法子看着周士义在他面前受人折磨,他做不到。
周士武抿着唇,不说话。
黄菁菁站在门口,手还搭在门上,脸色憔悴得近乎灰白,周士义疼得浑身冒汗,伸出手,朝黄菁菁喊了声娘,声音嘶哑,很轻很轻,离得远的人只看到他嘴唇哆嗦着,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罗三让汉子收了腿,汉子不屑地碎了口痰,比起他们,罗家的损失谁想过?大表姐的亲事黄了,罗家成了村里的笑柄,落下个抠门的名声,二表姐和罗三的亲事跟着没了,便是他们家也受了牵连,都是周士义造成的,断他一条腿,算轻的了。
黄菁菁步伐有些晃,周士武察言观色,担心黄菁菁受不住,上前几步扶着她,一开口,才惊觉自己声音干得厉害,“娘。”
黄菁菁甩了甩脑袋,她占了这具身体后,从未梦见过原主,然而方才,梦境里闪过许多画面,原主在院子里忙碌,身侧跟着小男孩,叽叽喳喳不听说着话,时不时配合着手势,表情夸张,但甚是快乐,原主嘴里骂着,唇间却抑制不住的挂着笑。
孩童单纯,渐渐,被浑浊的世道玷污了心。
她扶着额,仰头看向天空,天色湛蓝澄澈,飘着几朵棉花白的云。
“人的腿废了,他做错事,你们做什么都应该的,我不会阻拦半句,只是身为一个母亲,我希望你们给他留条活路。”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个钱袋子,“你们要废他另条腿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他不争气是我当娘的没教好......”
说着,她双腿弯曲就要下跪,周士武面色震惊,急忙扶住了她,“娘。”
声音低沉,不禁眼眶微红,他娘一辈子要强,何曾如此低声下气求过人,罗三震了震,“婶子,您这是做什么?一码归一码,我心里分得清好坏。”
子不教父之过,周老头死得早,周士义弄到这步田地,黄菁菁难逃其咎,只是罗三哪敢这般说,他身后的汉子却犹不解恨,“罗三,客气什么,他让咱家沦为笑柄,无论如何要把他送去县衙,告到县老爷跟前,叫他吃牢饭。”
他们就没打算放过周士义,他姨母病重,姨夫愧疚得神思恍惚,大表姐二表姐郁郁寡欢,都是周士义惹的祸。
罗三拿了钱袋子,拉住身后的汉子,“够了,他断了腿,一辈子要活在人的冷眼中,我们走吧。”
“你说什么,来的路上咱商量好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罗三拉着他出了门,门口的人一窝蜂散开。
周士义翻转身,吃力的爬到黄菁菁腿边,艰难道,“娘,我真的不敢了。”
周士武恨不得再补上两脚,背过身缓了缓情绪,扶着黄菁菁退后一步,冲周士义吼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看着娘给人下跪你就乐意了是不是?”
周士义摇着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周士仁擦了擦鼻子,站起身,掉头要去请大夫,黄菁菁叫住他,“就让他这样,不吃教训,永远不会长记性,我要你们堂堂正正做人,而不是耍些小聪明,这就是下场。”
黄菁菁直视着远处,低叹了口气,“老二扶我进屋睡觉吧。”
周家的事儿落下帷幕,村里人议论纷纷,黄菁菁多嚣张的一个人,结果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瘸了条腿,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心底佩服,若非心头坦荡荡,恩怨分明,哪会这般由着人处置。
周士义在周家住了一宿,第二天,问周士武借了五十文离开了,至于方艳,得知罗家的人到处找周士义就自己跑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哪管周士义的死活。
解决了周士义的事儿,黄菁菁又病了场,人看着身体好,实则虚得很,熬了通宵人就垮了。
周士武和周士仁又是去坟头磕头烧香,又是去十几里地的庙里祈福,周士文放心不下回来住了几天,认为黄菁菁是心情不好,心思郁结的缘故。
黄菁菁身子一直不见好,老花带着米久,天天坐屋里陪她聊天,老花自己有屋子,又住回了周家,寸步不离守着黄菁菁,身形跟着瘦了一圈。
天渐渐凉了,到挖红薯的时候,黄菁菁身子才有所好转。
清晨,昏沉沉的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周士武和周士仁去地里挖红薯去了,两人走的时候还没下雨,刚到地里雨就来了,别无他法,只得回家,远远的,看见树林尽头走来一家子人,托儿带母,浩浩荡荡一群人,周士武不以为意,踏进院子,见刘慧梅挺着肚子拿杆子赶鸡,周士武忙上前帮忙,“大嫂,你赶紧去屋里,雨大了,小心打滑。”
刘慧梅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初始不觉得有什么,以为是家里条件好了的缘故,如今才惊觉不对劲,请方大夫诊脉,说是双生子,双生子在村里少见,倒是县城北边的村里很常见,听说那个村子,十户人家有八户人家生的都是双生子,小时候不好养活,过了五岁就好了。
周士文的第一胎,自然要好生养着。
周士武和周士仁联手把鸡赶紧了鸡笼,上房传来老花和黄菁菁的声音。
“栓子如今是越来越厉害了,夫子教的诗,回来就能背下来。”刘慧梅肚子大了,煮饭的事被老花揽在了身上,他以前照顾无忧娘俩,啥都会弄,只是时隔多年,厨艺有些生疏了,刚开始,一家老小苦着脸,愁眉不展吃他做的饭,这些天才慢慢好些了。
黄菁菁吃着碗里的面疙瘩,看向雾霭的天,不以为然道,“孩子记性原本就是最好的,要是夫子教的背不下来,就是他不努力。”
刚开始去学堂,栓子新鲜劲没过,夫子教的诗回家一字不漏背给桃花和梨花听,慢慢有了玩心就不太用功了,傍晚回来,能记起夫子教的三句便是不错了。
“红薯挖回来了没?”下过雨,耽误久了,又该坏掉了。
“挖得差不多了,周二周三心里有数着呢。”老花抱着米久,认真望着黄菁菁的眉眼,周士义瘸了腿,要不是黄菁菁拦住,对方便要抓周士义见官,进了县衙,有命的也被折腾得没命了,秦氏唉声叹气,以为黄菁菁不会插手,但最后,黄菁菁还是管了。
那么要强的一个人,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给十几岁的少年下跪,对周士义,她心里是存着愧疚的吧。
周士义说,她不会丢下他们任何一个人,就因为这句话,每每遇着事儿,冲在最前边的永远是她,若是知道事情会闹成那样子,他一定不会追出去打人,任由周士义跟着那人离开,至少,不会害黄菁菁一病不起。
“老花,你不是说想娶我吗,我应了。”黄菁菁吃了口面疙瘩,轻抬起眉,对一脸愧色的老花说道。
老花不明就里的啊了声,随后才反应过来,差点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咋,咋就想明白了?”
黄菁菁展颜一笑,实话实说道,“就想试试被人照顾的滋味。”
她不是矫情的人,到她的年纪,不指望有场轰轰烈烈的情爱,凭她的本事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只是,她忽然想尝试另一种生活。
原主的四个儿子她已尽力,无愧于心,她想试着依着自己心意过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