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一向有点神经质,她歇斯底里起来,哭骂声总是尖利的,但从来没有一次,像那回一样,竟似一根针,能刺穿人的耳膜,刺穿人的心。我近乎恐惧的看着妈妈,她喋喋的笑了几声,抓起身边一块花瓶残骸,用力掷向那个女人。但她所谓的用力,也不过是把玻璃丢出了几步远——她已经是一条濒死的鱼,她的力气,早就在这一场战争中消耗殆尽。何况,即便她还有力气,她大概也丢不到那个女人,因为爸爸挡在那个女人的面前,一个保护的姿势。
“妈妈因为没丢到那个女人,又是喋喋的几声怪笑,她说:傅昭铭,你会遭报应的,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你这样在外面弄了一个又一个的私生子,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爸爸听她这么说,脸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他低低喝道: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八道什么。
“妈妈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他的面前,手指着他的鼻子,说:傅昭铭,你还知道孩子?你心里还有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如此滥情,弄出这么多上门的没上门的私生子,总有一天,你会遭受报应,不仅报应到你身上,还会报应到你的孩子身上,你就等着好了,你就等着好了!
“爸爸怒极,爆喝一声:够了,江萍,你不要再发疯。
“妈妈不理他,脸上带着古怪的笑,看一眼他,看一眼那个女人,再看一眼那个女人手里的婴儿,然后,摇晃着走向我,说:筠阳,你记好了,你今天要是不掐死这个孽种,未来的一天,你爱上的女人,可能就会是你的亲妹妹。不,不对,你今天就是掐死了这个孽种,未来的一天,你爱上的女人,还是有可能会是你的亲妹妹。因为你不知道,你父亲这个禽兽,他到底在外面生了多少孩子,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哪怕是他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一向文雅的爸爸,在听到这里时,大步走过来,一把钳住妈妈,不由分说就把她往卧室里推去,在卧室门关上的刹那,我听到妈妈再次尖利的叫声:筠阳,掐死她,掐死她。
“我在门口傻傻的站着,不知自己到底要怎么做,那个抱婴儿的女人,开始低低的哭泣,那样讨厌的哭泣,听在我耳里,竟像是钝钝的刀片,在刮着我的心。我想,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知道痛,知道绝望,知道彷徨无依。我不记得我在门口站了多久,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离开的家,我只知道,我果然如爸爸所说,去了一个同学那里。我在那同学家住了半个月,爸爸来接了我,我便跟着他回去了。回到家里,电视机已经换了新的,当初的狼藉,也寻不到了,到处又是一片整洁的模样。妈妈讨好的对我笑着,说是做了我最爱吃的春笋,我默默的听着,不发出一点声音。我知道,有的东西碎了,哪怕换了新的,却再也不是原来的。我原本就不温暖的家,我那伟岸的爸爸,在我心里,都已经轰然倒塌。
“我变得寡言,几近于失声。爸妈和好的时候,会一起哄着我,带我出去玩,千方百计想让我开口,但他们吵架的时候,却又顾不上我了。而且,妈妈大概以为私生子的事,我已经知道,所以,每次她竭斯底里的时候,就会看着我,近乎诅咒的说:筠阳,你记好了,你以后最好不要谈恋爱,因为,你爱着的女孩,会是你的亲妹妹,肯定会是你的亲妹妹。
“开始几次,爸爸听她这么说,还会阻止,还会试图来宽慰我,但后来,他也是疲了,倦了,便索性由她去。我在那亲妹妹的诅咒声中,一天比一天沉默,终于有一天,我搬出了家,住到学校。那时,我不到十三岁,刚刚初二,而我的学校,和我的家,不过几步之遥。
“离开了家,世界似乎就清静了,我极少回去,但我也从不走远。我在家门口读了初中,高中,然后,又报了家门口的大学——当然不是我爸爸的学校。我想,我还是不能离得太远,因为我潜意识里,总觉得我的爸妈,不会就这样一辈子吵闹下去,他们的战争,总会升级,总有一天,会走到相杀的地步。我没想过,我那时要去帮谁,我只想着,我离得近,大概,就来得及,替他们收尸。真的,我觉得我的父母,总有一天,会一方杀了另一方。因为他们的日子,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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