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苏夫人见那道人这等模样,不由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哪里错了?如何错了?”
“姻缘错、命势错,全都错。”
“这是何意?”苏夫人满脸忧色地追问道。
“这位小姐乃是凤宿东宫之命格,一国之母的贵相,可是……可是为何会这般早早嫁人?她的姻缘这时候还不该到的。”那道人亦是一脸的忧色。
这道人的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心中暗道:‘凤宿东宫之命格,一国之母的贵相’,这可不就是说苏洛宁是皇后的命吗?可是当今皇上已有皇后,而且年岁已老,那……那就是太子了……
在这一片静默诡异的气氛中,却见司空澈缓步走到那道人的身边,看着他淡笑开口道:“不如先生也为我测测命吧,我也想知道我的将来会如何。”
众人顿时屏息看着司空澈,只见那道人盯着司空澈看了半晌,这才伸出手去摸司空澈的腕骨,这过程中那道人始终很沉默,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深沉。片刻之后,只听得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司空澈,开口道:“龙子贵胄,天命尊荣,虽有翔龙之兆,却又有浓雾遮掩,难成真龙天子。”
说罢,他不再看司空澈,而是复又看向苏洛宁,语重心长地道:“天命不可违,小姐好自珍重。”
那道人说完,见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周围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便是拿起碟中的几块点心装入袖中,同时口中道:“今日途中落脚偶遇几位贵人,当真是一生难得之事,贫道已歇息罢,也该上路了,若方才之言冲撞了贵人,权且忘记吧,贫道就此告辞了。”
在场之人此时皆因着他的话而出神发愣,哪里有人开口相应,那道人便执了拂尘离亭远去,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良久的沉默之后,只见苏老太爷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沉着声音道:“今日之事,在场所有人都要闭口不言,绝不可宣扬出去,若是让我得知有人向外透露了哪怕一字半句,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这声音里竟是隐隐透着杀气的,众人顿时心中一颤,他们本就畏惧苏老太爷,此时听他如此说断不敢再生其他想法。
众人又是歇了小会儿,方才重新上了马车继续赶路,并无一人再敢提起方才之事。但是口中不提,并不代表心中不想,对于方才那道人的一番言论,各人心中都是暗有思量。
及至傍晚时分,一行人终是赶到一个小镇上,找了一间客栈落脚。
直到这时,司空澈和苏洛宁二人之间才有空隙提起今日在那凉亭中发生的事情,苏洛宁清楚司空澈心中对此事必定是十分在意的,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但是对于天数命运之事,她终究觉得有些缥缈,而且就算真的有天命,凡人又如何看得清摸得透?那道人又如何能断言?
“还在为今日那道人的话上心?”苏洛宁含笑看他。
司空澈抬眸看向浅笑淡然的苏洛宁,这才隐去眸中几分戾气,但眉心仍是微折,“宁儿,我无法不在意,他话里的意思……”
想他司空澈向来洒脱随意,从来不信神佛鬼怪、天数命运之言,若换了以前,他要是听了这番话定是要把那道人好好奚落一番才罢,可是如今牵扯到苏洛宁,他再也无法淡然处之,他无法不在意那道人的言外之意。
自己与宁儿的姻缘果真是错的吗?宁儿有皇后之命,自己却无皇帝之缘,这命运之轮会把他们二人带向何方?
就在司空澈皱眉沉思之际,却听得苏洛宁道:“他话里是何意,我们何须去理会,人的命数一生都在变化,岂是一个道人就可以看清的?莫让他的话乱了你的心。”
司空澈伸手握住苏洛宁的手腕,微一用力便是把她拉入自己的怀中,轻声在她的耳边道:“过去我不曾怕过这些,但是如今我却是怕了,宁儿,他说得没错,要不是有了苏绮蔓的逃婚,你本不会嫁给我的,他说你的姻缘未到,说不定你的姻缘……”她本来的姻缘会是司空景吗?如果当初没有逃嫁之事,苏绮蔓如期嫁给了自己,那宁儿就成了自己的妻妹,或许在某一个场合,她会遇上自己的皇兄司空景,这……会是他们的缘分吗?
却见苏洛宁抬手拧上司空澈的耳朵,开口道:“乱想什么呢?照我看那道人就是在胡说,既然他说有天命,那世间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天命所为,苏绮蔓的逃婚,我的替嫁,那都是天命,上天既然让我嫁给了你,哪还有反悔的道理?是那道人道行不深,堪不透天命罢了。若他真有道行,为何连我已经嫁人的事情他都相不出来?就那样一个道人你还相信他的话?”
司空澈闻言沉默了片刻,继而缓缓笑道:“夫人所言有理,受教了。”
苏洛宁这才退出司空澈的怀抱,道:“好了,路上走了这许多时候,你也该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照这路程来算,明天应该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京城。”
“既然宁儿都知道我累了一天了,不知今晚可否让我去床上睡?”他正说着,却见苏洛宁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不善,便紧接着道:“我保证老老实实的,绝不动手动脚。”
“王爷这保证我可不敢相信,你说话向来水分极大,作不得实的。”
司空澈盯着苏洛宁转身的背影,幽怨地开口道:“宁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不折磨我啊?”
苏洛宁也不回头,径自道:“我折磨王爷了吗?什么时候?”
“明知故问,你说我这个新郎官当得多冤枉呢,这都成亲多长时间了,还什么都没做呢,这事要是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苏洛宁是知道司空澈这人脾性的,你越是与他争辩他越是来劲,苏洛宁索性也就不理他,任他自己在那里哀怨一会儿也就罢了。
而司空澈此时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可没打算真的在客栈里补上他跟苏洛宁的洞房花烛夜,怎么也得等到回京之后……
……
次日早起,天气依旧阴冷,一行人却仍是上路回京,马车赶得比昨日略快了些,大家都想赶紧回去,也免得这般在路上迎风奔波。
而此时的皇宫中,皇帝方才下了早朝回到自己的寝宫。
“皇上,下官前来复命。”墨玉铺成的大殿跪着一黑色劲衣的男子,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起来吧。”
“谢皇上。”
“事情办得如何了?”低沉威严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皇上放心,事情都已办妥。”
“朕交代的话,那道人可全都说了?”
“一字不漏,全都说了。”
“澈王听完之后有何反应?”
“澈王殿下当时并未说什么,只是面色有些难看,想来是把那话听到心里去了。”
皇上闻言淡淡一笑,满意道:“听到心里去了就好,这件事办得不错,朕会吩咐人赏赐你的,你先退下吧。”
那人却是不走,“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何事?”
“那意图谋反的鸣瑶阁阁主昨夜逃走了,现下太子正带人搜捕。”
那端坐在玉阶之上的皇帝听闻此言,似乎并无甚意外,也无多少在意,只语气清淡地道:“逃了就逃了吧。”
吩咐那人退下之后,皇帝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之上,接着便是一阵压抑的咳声传来,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中。他抬手捂着发痛的胸口半倚在座上,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要不然也不会这般着急着使出这许多手段,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司空澈锻炼成一个称职的皇位继承人……
苏家的一众人终是在天黑之前赶回了京城,苏洛宁和司空澈先是送了苏老太爷回苏府,在苏府用罢晚膳之后才又动身回去澈王府。
“我去送送你们。”见苏洛宁和司空澈起身,苏绮蔓亦是连忙起身看着他们二人道。
苏绮蔓之前可没有跟自己这么客气过,还亲自送自己出府,苏洛宁心想,她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的。
果不其然,正如苏洛宁所猜想的那样,刚出了后院,苏绮蔓便把她拉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小声开口道:“宁儿,你能不能……帮我跟明朗少将军见上一面?一面就行,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苏洛宁闻言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她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苏绮蔓对赵明朗仍旧没有死心,她这个姐姐可真是够奇葩的,前段时间刚刚经历的那许多的事情,惊心动魄的,这刚刚消停还没有多长时间呢,她就一心只想着这事儿了。
其实要帮她跟赵明朗见上一面也不是很难,只是自己之前毕竟已经答应过赵明朗了,要帮他跟苏绮蔓说清楚,自己此时要是再答应苏绮蔓岂不是对赵明朗背信弃义了。而且,她也看出来了,赵明朗对苏绮蔓是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苏绮蔓再这么纠缠下去,只能让赵明朗越来越讨厌她而已。
心中一番思量,苏洛宁这才缓缓开口道:“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上次那明朗少将军已经当着你的面把话说得那般绝了,你如今再上赶着去见他,岂不是大跌面子吗?你说你,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华有才华,还有那么多男子排着队只等着见你一面,你干嘛拉低自己跟他耗啊?”
“我只是想见他一面,跟他说几句话,他若是还……”苏绮蔓咬唇,“若是还拒绝我,我就再也不纠缠他了。”
苏洛宁终是无奈道:“好吧,我试试,不过他愿不愿意见你我就不敢保证了,你等着我的信儿吧,他要是愿意见你,我会派人来接你的。”
“嗯,谢谢宁儿。”苏绮蔓这才笑出来,紧接着又赶紧道:“哦,对了,你也别那么着急,等过几天再跟明朗少将军说吧,那时我脸上的伤应该也好了。”
苏洛宁心道:我着急什么?着急的是你才对吧,皇后的气还不知消了没有呢,你这就动了春心,要是被皇后知道了,只怕又要生出事端。
“行,我知道了。”
“嗯,好了,走吧,我送你出去。”苏绮蔓一边挽上苏洛宁的胳膊,一边道。
苏洛宁却道:“行了,别送了,你回房休息去吧,这一路上也辛苦了。”要不是为了跟自己说明朗少将军的事情,她哪里会送自己?
“那好吧,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慢点。”
“嗯,去吧。”
苏洛宁言罢,便是往前走向等在那里的司空澈,司空澈见苏绮蔓转身走了,不由含笑问苏洛宁道:“她跟你说什么了?”
“你猜猜看。”
“嗯……”司空澈略想了一下,应道:“明朗的事情?”
苏洛宁笑着点头,“可不就是,她对明朗少将军还没死心呢。”
“我说你这姐姐脑子是不是有坑啊,明朗上次都已经跟她说得那么清楚了,她怎么还是不死心啊?且不说这个,这逃婚的事情刚过去多长时间啊,难道她就不怕母后再把她抓起来,弄进什么阴暗的小黑屋里啊?她这才刚跟一个男人私奔没多久呢,就已经对明朗这般无法自拔了?你这姐姐的心性转变得可真是够快的。”他也真是够佩服的。
“其实她就是被宠坏了,接受不了别人拒绝她的感觉,不过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是正常。”说到这里,苏洛宁抬手轻拍了一下司空澈的手臂,“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去跟明朗少将军说苏绮蔓想见他,听他怎么回复。”
“差我办事啊,那报酬呢?”司空澈说着便是把手摊开伸到苏洛宁的面前。
“事成之后再给。”
“我可以指定报酬吗?”
“不可以。”
“宁儿,我想……”
“别想。”
“……”
连续几天阴沉寒冷的天气之后,被乌云遮盖了很久的太阳终于露出头来,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温暖的阳光越发显得珍贵起来。
光照树影,湖面水色粼粼,抬头往上看,头顶苍穹晴蓝一片,那种纯粹的蓝色简直美得醉人,让人不由将呼吸都放缓了些。
这样好的天气,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苏洛宁半倚在窗前,举目看向那一碧如洗的天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就在此时她不做防备之际,有人蓦地从背后揽住她的腰身,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处缓缓摩擦。
“下朝了?”
司空澈轻轻嗅了一下她发间的清香,低声道:“嗯,不过等会儿还要出去。”
“怎么了?”
“父皇交给我一趟差事,得离京一段时间。”
“哦。”
“哦?”司空澈的尾音上扬,带着某种危险的意味,“就这样?你都不问问我要离开多长时间?”这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苏洛宁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司空澈,“那你要离开多长时间?”
“大概六七天吧。”
所以,他口中的‘一段时间’指的是‘六七天’?那这一段时间可真是够‘长’的。
“那……早去早回。”
“就这四个字?”司空澈挑眉。
“嗯……一路顺风?”
司空澈终是无奈叹气,狠狠地把苏洛宁拥入怀中道:“你这个狠心的丫头。”
苏洛宁微微一笑,抬手环上司空澈的脖颈,同时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我会想你的。”
司空澈心中一动,低头吻上苏洛宁的红唇,放肆了半晌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等我回来。”
苏洛宁本是有些好笑,又不是一年半载不回来了,只不过是六七日的功夫而已,很快就会过去了,可是等她看清司空澈眸中隐忍的神色时,她心中不由一震,这个男人有多舍不得自己,她看得一清二楚。
微微踮起脚尖,苏洛宁在司空澈的侧脸上轻然落下一吻,“我等你回来。”
司空澈这厢收拾好东西,正要走,苏洛宁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出声唤住了他,“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你说。”
“我想带岚晴出去走走,她一直闷在那个小院子里,终究是不太好。”她这几次去看岚晴,都可以看得出她并不是不渴望出去逛逛的,对于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来说,怎会不渴望外面的世界呢?
司空澈沉吟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中仍是有所顾虑,“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岚晴她跟别的女子不同,而且她还有病在身,万一要在外面犯起病来……”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那……好吧,如果她愿意出去走走的话,我不反对。”也许宁儿说得对,这些年自己把岚晴安置在那个小宅子里,的确是保护了她,可在一定程度上也限制了她,也许这也是她一直都走不出当年阴影的原因之一。
“对了,苏绮蔓的事情,我帮你问过明朗了,他不愿意见她。”
苏洛宁点头,“预料之中的事情。”赵明朗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哪里肯跟她见面呢。
送司空澈离开之后,苏洛宁便让人准备了马车,前去找岚晴。对于岚晴,苏洛宁不仅是出于她是司空澈的妹妹的缘故,才对她加以照顾,更多的是她跟这个女子很合得来,无论是聊天还是别的什么都很投契。当然,她也很同情她的遭遇,便又添了几分疼爱在其中。
所以她才会向司空澈提议让岚晴出来走走,她若是不出来,一辈子就只能把自己困在那个小院子里,世间的很多事情她都感受不到,除了司空澈给予她的亲情,以及照顾她的平嬷嬷给予她的关爱,她所能记起的都是这世间的恶,感受不到一点美好,这般在世上走一遭岂不是太苦、太不值得了吗?
马车停下,寄雨一手撩起流苏垂帘,一手扶着苏洛宁下了马车。待苏洛宁站定,寄雨上前扣响铜环,不多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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