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青山娘为这一天准备了很多,先是扯了布,给青山弄了两身新衣裳,又在家里腌了不少的咸菜,听说那些上学的同学们之间还会赠送自家特产什么的,她又去跟别人换了些山上的小枣子… …
铺盖卷是重中之重,青山的印象中的大学还停留在现代那种拉着行李箱进门,然后交钱分钥匙去宿舍的流程,压根儿忘了还有被褥这一回事,见到青山娘收拾的时候还问了一句:“带这个干什么?”
嫌弃地看着那个军绿色的铺盖卷,背着这个东西走可就像是蜗牛一样。
青山娘当下就笑了:“娘的傻儿子啊,你不带铺盖卷,怎么睡?躺光床板吗?”
这一句把青山问得愣了一下,想了想,总算明白大约是现在的大学并不提供被褥这类东西。
是啊,算算现在上大学的成本,想想现代时候上大学交的钱,羊毛出在羊身上,什么都不收,自然什么都不准备,正常得很。
家中并不富裕,青山也没说出到那儿再买的话来,这年头家家户户的被褥都是自己找人做的,再不然就是自己做的,哪里有商店直接卖现成的?便是有,也不是他们这样家庭能够随便负担的。
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家的窘境,青山沉默了,这些年,他换了轻省的工作,却没有考虑过父母累不累,更没有想过怎样为他们分担,偶然得到的那点儿好吃的,除了讨好卖乖又有什么实际作用呢?
若不是这时代的大学基本上是国家供的,他恐怕还要让家里背上沉重的负担,光是眼前这样,路费饭费,也让父母发愁了很久。
“这十里八乡的有几个大学生,我知道的就咱们青山一个,还是京都大学,怎样都要上。”
听到消息赶来的亲戚中,小舅做了代表发言,同时递上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票子,一大把花花绿绿的,俨然是笔巨款。
“这是大家的意思,不多,是个心意。”小舅不容拒绝地把票子塞到了青山的手里,“好好读书,以后有个好工作,咱们脸上也有光!”
村长代表村子里头也出了些钱,表明了态度是支持的。为了这等光荣事情,青山家还摆了几桌席面,让全村的人都热闹了一回,知青们也跟着眼热不已。
走出赵家村的时候,青山还在想,他以前总以为这个村子这不好那不好,贫穷、愚昧、落后,一切都是它的罪,像是一个深深的臭泥潭,让人迫不及待想要逃离,但在真的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它同样质朴、善良、真诚,愿意为了每一个离开的人留下一个念想,等待他们在外面开枝散叶,等待他们有一日落叶归根。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青山想,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回来。
那时候,他也许依旧会嫌弃这里的贫穷,嫌弃那些会在潮湿被褥里生出的虱子,嫌弃那好像总是脱不净壳的米粒揦嗓子,嫌弃那阴暗的屋子费眼睛,嫌弃那好像总是布满尘土的院子,嫌弃那乱叫的鸡鸭和它们乱拉的屎,但他同样也会稀罕,那院中大树的绿荫,山上的红枣,还有那能够在四野肆意奔跑的自在。
所谓乡土情,大概就是这样,讨厌它的土,却因为是乡,土也有情。
这一次的路程长了许多,小舅请了假送青山去,赵父也不甘示弱,一把扛起了铺盖卷就跟着走。
青山是主角,却是背得最少的,他的军绿色包内装着的是自己的几件衣裳,都是新的,青山娘找人帮忙做的,赶在他走之前做出来,还有两双鞋,千层底的布鞋,样式有些土气,却十分合脚舒服。
小舅手上也有一个大包,里面装着青山娘准备的各种可能能用上的东西,茶杯饭缸倒也罢了,最重的却是那几罐咸菜和一大包小枣子,满含着乡情的期望。
一路火车来到了大学门口,赵父沉默地背着那个铺盖卷,不许青山自己扛,他就像是个来城市打工的农民工,对这样的大城市充满了敬畏,连这些城里人好像都比他高一等,他只能挺直脊背,严肃着脸,防备着可能的驱赶嫌恶。
繁华的城市在大学门口的这条街上显出了一些绚烂多彩来,各种颜色的衣裳,碎花的裙子,荷叶袖子,还有喇叭口的裤子,小青年们时髦的蛤蟆镜,还有那头染烫过的发型… …
赵父眼睛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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