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挽住雷修远的胳膊,转身向小客栈方向飞去。那里还有许多对海外充满了好奇与憧憬的人,让她想想,去了海外后,怎样安排行程,第一步先去哪里最好?胡嘉平想寻找异火重铸砺锋,接下来,一定又是一场场新的风景与邂逅。
怀念与遗憾,就让它们都留在中土,这里永远会是她旧梦****的地方。
纪景梧在客栈里等了两天,说出去寻找妖怪踪迹的师尊却杳无音讯,他心里说不着急是不可能的。跟着纪桐周这些年,他从未见过他有过情绪上的巨大起伏,可来了东海之后,师尊变得很不对劲,那天还吐血了。
要是师尊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想,害怕去想,他说起来是个修行弟子,可其实与那些凡人没什么区别,与那些皇族一样,都是柔弱地依附纪桐周的藤蔓罢了,他这棵参天大树一旦倒下,藤蔓亦只有枯死的命运,不会有任何例外。
纪桐周在第三天的深夜才归来,纪景梧正在床上辗转难眠,忽然听见隔壁客房门响,他像个兔子似的蹦起窜了出去,刚推开门,果然看见了纪桐周的身影。
他难抑激动,急忙叫了一声:“师尊!您终于回来了!”
纪桐周瞥了他一眼,陌生又冷漠的眼神,像是不认识他似的,纪景梧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又小声叫他:“师尊?”
又是这种眼神,害怕地,把希望都强压给他的,贪婪,永无止境。
这种眼神他以前也有过,那时候,玄山子也是每天被人这样望着吗?
纪桐周心中厌恶,冷道:“别看我!回去!”
说罢他用力摔上门,将忐忑不安的纪景梧关在了外面。
他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身体明明重得再也动不了一下,魂魄却轻得仿佛随时可以轻扬而飞,窗外依旧是如血如焚的赤色天空,漆黑的风,灰烬漫天飞舞,这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他,只有他一个。
他的人生仿佛没有真正快活过,巍峨江山,鏖战天下,曾经叫他憧憬的意气风发的每一天,此刻竟成了重担一般。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姜黎非,很早以前,她盛怒之下曾斥责过他,说他唯我独尊,永远只会顺着****行事。或许是吧!追逐着让自己舒畅的,有何错?可即便是这样的追逐,他还是未曾畅快过。
耳鸣不绝,纪桐周将脑袋猛然埋入冷水中,吵得他头疼欲裂的诸般喧嚣终于安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的窒闷快要令他裂开,他又猛然抬起头,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满是水珠的脸。纪桐周怔怔望着镜中的自己,他已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好好看过自己了,原来他现在竟然是这样的面容?
自己都快要不认得自己,曾经那个满面希望憧憬的少年去哪儿了?
人影像青烟般凝聚,镜中忽然现出叶烨和雷修远的身影,一个抱着胳膊望着他淡笑,一个上来就是一拳,笑道:“等你半个多时辰了!还不快下来!都等着你呢!不是说叫我们见识见识星正馆酒豪的英姿?”
纪桐周用力闭上眼,这一切虚妄之相令他疲惫不堪,何时才能脱身?谁能让他脱身?
一只小纸团用力砸在了他头顶,纪桐周忽地一动,睁开眼,眼前油灯晃动,他竟是在书院的北面食肆里睡着了,蜥蜴女妖在远处望着他笑,雷修远,姜黎非,百里歌林,他们都在,都坐在他周围,好笑地望着他。
“叫你抄书,你在这边睡懒觉!”胡嘉平站后面,指节在他脑袋上重重敲了一下,疼得他哎哟一声。
“醒了没?”胡嘉平似笑非笑瞪他,,“做个梦还会哭,叫得跟死人了似的,吓人么?”
做梦?纪桐周茫然地四处回顾,油灯晃动,浮空岛上积雪点点,他只是在书院的午休时做了一场梦吗?
“桐周!”叶烨他们那组修行完毕,满头大汗地过来吃饭,招呼了他一声,“书抄完没?”
对了,他是要抄书……纪桐周心中迷惘,抬手按住了面前的墨迹,可是很快,他又起身笑了起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他还在书院做修行弟子,朋友们都还在。他下意识朝姜黎非望去,她周身雾气缭绕,还是看不清容貌。
纪桐周怔了一下,可是很快,他又笑了,一直笑,笑得泪流满面。
一世一梦,他的一世一梦,到了最后,他最想回的地方,竟然是这里,他竟在期盼一切只是午休的一个梦。
纪桐周长声大笑,那笑声很快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纪景梧在外敲了好几遍门,里面却始终没有声音,他心中惊恐,再也忍不住一脚将客房的门踹开,但见窗户大开,惨淡的月光映在青色被褥上,除此之外,半个人也没有。
“师尊?”纪景梧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地凄冷月光,映在少年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