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喝了吗?”她站在不远处问。
铁柱抬起头时略显吃力,看见是她,惶恐不安地想要下床来。
“躺着吧。”云七夕说。
铁柱迟疑了一阵,这才又躺了下去,神情悲伤,声音有气无力。
“喝了,喝与不喝好像也没有多大区别,皇后娘娘,草民是不是时日无多了?死也没什么,草民只是……”
七尺男儿说到此处似有哽咽,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完,“只是放不下虎子和他娘。”
云七夕又想起虎子先前抱着她的腿求她时的情景,以及他和他娘的眼泪,一颗心也仿佛突然被揪住了。
隔着并不远的距离,一家人却不能得见,这确实是一种悲哀,但,也是一种无奈。
“悲观的情绪对你的病情没有好处,好好吃药,会有好起来的机会。”
顿了一下,她神情严肃,声音也沉了几分,“假如你真的有事,我会安排好他们母子的。”
身为一个医者,她不该对一个病人说这么直白到残忍的话,可是她猜他应该很想听她这么说,所以她说了,无非是想让他安心。
铁柱听罢,果然释然了不少,感激地看着她。
“那草民便谢过皇后娘娘了。”
看完铁柱刚走出来,站在不远处的石小六大步朝她走来,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
“你进去了?”
“我不进去怎么了解他的病情?”云七夕平静地反问。
虽然铁柱的病没对百姓们公布,但他们自已这几个自然都是清楚得很。
尤其是看到接二连三的人倒下,人人恐慌不安,都离隔离区远远地,可石小六却偏偏看到她从重症区里走出来,一时情急都忘了身份了。
云七夕倒没在意他的态度,也知道他是关心她,又软下声来。
“没事,我是大夫,该注意些什么,怎样预防,我都知道,不必担心。”
她从他身边离开时,听见他在她身后嘀咕。
“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女人,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云七夕听他这一刻的语气挺孩子气,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回过头来,丢了三个字。
“你不懂!”
是的,他不懂!如果她不累的话,单连城就会更累,她替他累一点,他就会少累一点。
从前,她只知权力与安稳相辅相成,如今,她又有了不一样的领悟。
权力的背后除了安稳,还有责任和压力。
今天的水退下去了不少,又打捞上来一些百姓的尸体。可是仍然没有找到阿善。
单聪拄着拐仗站在水边,望着水面,僵得就像一座雕塑。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吗?”
云七夕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单聪回头看她一眼,视线又重新回到水面上,半响才点点头。
“你说得对。”
铁柱最终还是没撑过去,当天晚上就去了。而这个结果云七夕已经料到了,所以白天的时候她才会对他说那些话,好让他走得安心一些。
消息传出来后,入睡的百姓们全都起来了,明亮的火把遥遥地照着,百姓们远远地围着隔离区,看着两个穿着特制隔离服的人将铁柱从里面抬了出来。
铁柱一被抬出来,虎子娘凄冽的哭声就响了起来,她想冲上去被拉住了。
大家只顾拉虎子娘,没有注意到虎子突然冲了过去。
“爹,爹……”
孩子虽小,却跑得很快,边跑边哭,还没接近铁柱就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他还要爬起来追上去,就被戈风给抱住了,虎子在戈风的怀里又哭又闹,又打又踢,甚至用手去抓他的脸,可戈风却一直死死地抱住他,没有松手。
在这一刻,孩子的伤痛,完全可以被理解。
在场的百姓无不动容,火光的照映下,悲痛和害怕全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铁柱的尸体,包括他碰过的所有东西都在一个山坳里被焚烧掉了。
这一夜,火光照亮了半边天,虎子在戈风的怀里折腾了好久,直到累了才安生。
次日,云七夕一早便看见虎子坐在小山坡上,望的方向正是昨夜焚烧铁柱的那个山坳。
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很孤单,很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抱抱他。
云七夕轻步来到他身后,隐隐听见了哭声,她心中一叹,走近几步,正在考虑说点什么安慰孩子,低头就看到他小手里躺的东西,心顿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