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张廷秀想象中的那般一片缟素,反而热闹的不成样子。
只因前两日丰鄰城中有人来此,特意送来了张廷秀的一封家书。
自离膝下,一路托庇粗安,至丰鄰城一路顺遂,官至侍郎。更喜得遇大皇子殿下恩识,引至天家之颜,颇蒙青盼扶持,官封尚书,诰身已领,特遣下人迎母同之任所。书至,即将乾州田产尽货,火速入京,勿计微值,有误佳期。相见在迩,书不多赘,男臣百拜。
而此刻本该已经驾鹤西去的老夫人却满眼喜气的看着阖家上下忙忙碌碌,一双苍老的眼中充满了笑意。
早前她便一直盼着儿能成龙,不想如今竟果真实现了!
一想到张廷秀如今官拜尚书,张母的脸上便满是难耐的笑意。
“如今我儿又升官职,此皆天地祖宗保佑之方,感谢不尽,到临起身,须做场好事报答,再祈此去前程远大,福禄永长。”
“老夫人说的极是。”
“你这一路上也奔波劳累辛苦了,也赶快下去歇着吧,待到过几日行程之时待一同回转。”
听闻这话,那前来报信的人却神色恭敬的施礼道,“老夫人这里收拾起来也得好几日,老爷在京静待回音,待小人先去回覆,也好让老爷安心,不知老夫人觉得意下如何?”
“此言甚是有理。”
说完,老夫人便写起书信,付些盘缠银两,打发那人先行。
后又将一应田地宇舍,什物器皿,尽行变卖,止留细软东西。
因恐误了张廷秀上任的好日子,又想着如今自家儿子官任尚书,并不差这些个东西,是以不择善价,半送与人。
又延请僧人做了一场好事,然后雇下一只官船,择日起程。
那些奴仆,因家主得了官,一个个手舞足蹈,好不兴头。
举家手额欢声沸,指日长安昼锦回……
相邻的邻舍见他家都变卖了屋宇离开,一个两个的都称作好,只因张家在乾州之地虽算富庶之家,但是一家老小吝啬无比,惯会占便宜不讲理的主儿,若非是因着有个做官的儿子,怕是早就被人挤兑出乾州了。
如今见他们均已搬走,别提心下多庆幸了。
再说张家这一家人,他们直奔丰鄰城而去,而张廷秀也正奔着乾州家中而回,两厢在路上一碰面,却纷纷惊得口不能言。
而此刻远在丰鄰城的六皇子府中,云舒背靠着椅背,纤细的手指一页页的翻看着手中的兵书,眼中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见状,夜倾昱不禁挑眉问道,“看个兵书也能笑的如此开心?”
那里面难道写了笑话不成!
“我是想着,约摸着时辰,怕是张家的人也该是时候相见了。”说着话,云舒从书中缓缓的抬起头,明眸含星的朝着夜倾昱说道。
“说起来,我至今还不知道你到底让人做了些什么呢?”
初时夜倾昱心下猜测着,许是云舒刻意利用张家老夫人的死来给张廷秀设套儿。
毕竟依照他对这位户部侍郎的了解,如今眼看着尚书之位近在咫尺他必然不会轻易放手,隐瞒此事不回乡丁忧的事情他也不是干不出来。
可是随即想想,夜倾昱却又觉得不对。
倘或云舒当真想以此为罪名扣到他的头上的话,那势必要等张廷秀稳坐尚书之位之后,如此才算是有凭有据。
但一旦如此的话,便意味着张廷秀有机会在户部继续为夜倾瑄培植势力,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待到将来一一拔除这些党羽的时候,怕是会费许多的心力。
因此只粗略一想,夜倾昱便排除了这个猜测。
见夜倾昱的眼中似有些疑惑之意,云舒得意的回道,“殿下想知道?”
“自然。”
“我让燕洄的人赶往乾州之地,设计张家的仆从王显被管家驱逐出府,他心下怨恨张家自然会为我所用,于是我便找人临摹张老夫人的字迹给张廷秀写了遗书,再由王显亲自送来,他势必不会怀疑。”
“于是便有了张廷秀回乡丁忧的举动?”
含笑的点了点头,云舒又接着说道,“与此同时,我又让人带着张廷秀的书信去到乾州,言说他官任尚书,要接张家的人来丰鄰城,一并让他们变卖祖宅,弃了屋宇良田,彻底断了后路。”
“怕是不止如此吧?”不止为何,明明云舒说出的内容都是玩弄心机之事,可是偏偏夜倾昱就是就觉得这一瞬的云舒无比耀眼璀璨,格外的吸引人。
“燕洄的人会刻意引着张家的人相见,届时会闹得满城风雨,陛下自然也就会得到消息,殿下不若说说,这欺君之罪可严重吗?”
“罪当处死。”
“这就对了,张廷秀假借丁忧之名施金蝉脱壳之实,可不是罪无可赦。”
闻言,纵是聪明如夜倾昱也不禁有些疑惑,“金蝉脱壳?!”
“我听闻张廷秀虽然只是户部侍郎之职,但是却家资万贯,良田千顷,府中美妾无数,仆从成群,就连给孩子玩耍的弹珠也是纯金质地,因此乾州之地多传,苦饥寒,逐金丸。”
“这些……舒儿都是从何处得知?”
张廷秀府上有些银子倒是真的,但是却并没有舒儿所言的那么夸张,却不知这些话她是从何处听说的。
看着夜倾昱一脸的好奇之色,云舒却无比淡定的回道,“我瞎编的。”
夜倾昱:“……”
“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是张廷秀是冯子肃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你觉得他身上干净的了吗?”
“他倒的确有贪污的行径,只是一直没有抓到证据而已。”
“待到陛下抄了他的家,自然全是证据。”
若是恐那府上的银子不够的话,她倒是还可以私下添上一些,左右最后也还是要充入国库的。
听闻云舒所言,夜倾昱的眼中难掩惊艳之色,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见状,云舒偏头望着他,眉头微微挑起,别提有多张扬肆意了。
“殿下可是被惊叹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的确有些难以言表。”说着话,夜倾昱不禁凑近了她的身边,“总觉得每每与舒儿言语一番,之后便会比之前更加喜爱你。”
“哦?那眼下有多喜爱?”
“嗯……”夜倾昱往后退了一些打量着云舒,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在仔细考虑着这个问题,“喜爱到……就算你是个男子,我宁愿背上短袖之名也要与你一起。”
云舒:“……”
还说她煞风景,这说法也没有比她强到哪里去吧!
“舒儿好像不接受?”
“我又不是男的,我为何要接受!”
“如此,那我换个说法如何?”一边说着,夜倾昱的手暗戳戳的搭在了云舒的腰上,后者却只当不知,“如今喜爱你喜爱到了,就算明知道此生相逢太短,可却宁愿与你一起,静待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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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廷秀故事的原型出自《醒世恒言·第六卷,小水湾天狐诒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