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突厥人说话了:“他们是谁?”
女子匍匐在地,瑟瑟发抖:“他们、他们是可敦的贵客。”
“可敦的贵客?”对方眯起眼,审视的目光在贺融三人身上来回,“可敦卧病在床,怎么还会请客人上门?”
薛潭适时以商贾的身份点头哈腰,笑道:“贵人有所不知,可敦思念故乡,是以让我们带了些……”
突厥人粗暴打断他:“没问你,我问的是她!”
汉女奴隶战战兢兢:“他们之中有人,是可敦故人的后代,想求见可敦……”
突厥男人一步步走进来,他身后的侍卫也想跟随入内,却被他扬手阻止。
对方在高氏面前站定,用汉语一字一顿道:“你,抬起头来。”
未等高氏动作,对方已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你叫什么名字?”
高氏想要后退,下巴却被紧紧捏住,疼得根本挣脱不开。“妾姓高,是前来求见可敦的!”
突厥男人冷笑:“你们用不着将可敦搬出来吓我,那女人现在连自己都快保护不了了!”
对方看高氏的眼神就像鹰隼盯上了猎物,高氏被看出一身寒意,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特意将脸抹黑,就见对方伸手过来,用力擦拭她的脸。
高氏啊了一声,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
突厥男人:“长得还不错,果然是特意扮黑的,跟我走,当我的女人!”
高氏这才真正恐慌起来,她自忖从小历经磨难,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困境都能力持镇定,但若是沦落到突厥人手里,那比被濮氏卖去当妾也好不了多少,甚至会更恐怖。
但她仍旧没有忘记自己假扮的身份,嘴里喊着“哥哥”,向贺融他们求救。
贺融和薛潭自然没闲着,在男人要将高氏强行拖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奔上前来,一个隔开突厥男人与高氏,另一个则将高氏拉走,护在身后。
薛潭怒道:“阁下是谁,竟连可敦的客人都敢失礼,就不怕可敦将你治罪吗!”
贺融紧紧皱眉,他看出这男人身份不寻常,甚至很可能地位不在真定公主之下,是以这般有恃无恐。
假如他现在主动表明身份,起码冲着朝廷来使的身份,对方也不敢轻易动他们,这样可以暂时保下高氏。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在旁边不敢出声的汉女奴隶,却在此时忽然抬起头,起身将突厥男人的胳膊抱住,柔声恳求:“叶护,我不想再服侍可敦了,您看我一眼吧,求求您将我收了吧!”
突厥男人正想发怒,却被打断,不由看向汉女奴隶。
贺融与薛潭看出汉女分明害怕极了,却仍朝突厥男人强颜欢笑:“我也想服侍叶护,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叶护不是名字,而是突厥官职。
贺融没有猜错,这男人就是下一任西突厥可汗两个角逐者之一的伽罗,如今在西突厥官居叶护,仅次于摩利可汗。
伽罗眯起眼看她:“你想服侍我?”
汉女强压下害怕,咽了一口口水:“是……”
伽罗轻笑一声,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比方才对待高氏要温柔多了。
但下一刻,他忽然飞起一脚,将那汉女直接踹了出去!
力度之大,令汉女纤弱的身躯直接飞撞上帐篷内的木柱,而后又重重落下!
薛潭大怒:“你敢!”
他赶紧上前扶起汉女,后者咳嗽几声,一口血吐了出来,面如金纸。
伽罗轻蔑地看着汉女:“你也配!”
薛潭目眦欲裂:“你欺人太甚!她是人,不是牲畜!”
他不是不知道伽罗身份特殊,但此刻他已顾不上那么多,因为这汉女,方才是替高氏受过的!
伽罗居高临下,像看死物似的看着他们:“她本来就是突厥的奴隶,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们现在也成为我的奴隶了!”
他喊外面的侍卫进来:“将他们都带走!”
贺融正要表明身份,却听外面有人道:“慢着!”
话音方落,一名中年女子走进来,面对凶悍乖戾的伽罗,却面色如常,还只行了个半礼。
“可敦有命,要召见这几位客人!”
伽罗:“我不准,他们已经是我的奴隶了!”
中年女子冷冷道:“这几位客人,都是可敦特地从中原请来的,是她昔年的故人,可不是您的奴隶!叶护,可汗如今还健在呢,可敦是可汗之妻,也是突厥王后,还请您多些尊敬才是,若是被可汗知道您冒犯了可敦的客人,可别怪奴婢没有提醒您!”
伽罗盯住她,杀机在面上一闪而过。
中年女子却丝毫不惧,依旧与其对视,连视线都不曾躲闪半分。
片刻之后,伽罗狞笑:“很好!”
却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只是突然转身,狠狠踩在地上,大步走了出去。
中年女子一直看着对方消失在视线之内,这才松下一口气,对贺融他们道:“跟我来,可敦要见你们。”
贺融指着汉女道:“她方才为了我们舍身相护,还请娘子派人医治。”
中年女子:“先随我去见可敦,我另外派人去找大夫。”
薛潭担忧地看了女子一眼,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才与贺融他们一道,随中年女子离开。
这里附近全是可敦的地盘,比起他们刚刚待的地方,这顶专门用来会客的帐篷明显宽敞许多,器皿矮柜一应俱全,大多是中原风格,异域的反而占了极少数,可以看出主人家极力想将这里布置成故乡模样,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在还原她从前居所的摆设。
正中坐着一名女子,看上去有些年纪,眉目之间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自然现在也算不上丑,还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
再明显不过的长相特征,令贺融他们一下子就知道对方的身份。
“小人拜见公主,愿公主吉祥安好。”三人躬身行礼道。
真定公主也在打量高氏:“免礼。你就是明玉的后人?”
明玉便是那位曾经服侍过襄阳公主的宫人。
高氏:“正是。”
真定公主:“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高氏依言抬首,真定公主细细端详半晌,却摇摇头,有些伤感:“我已忘了明玉的模样。”
“妾出行前,家母曾千叮咛万嘱咐,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到公主面前磕个头,她说她当年本是要随公主西行的,但您怜她年幼,特意将她送给襄阳公主,让她能在长安安然终老,最后更成亲生子,有了我。”
真定公主叹道:“我这辈子发的善心不多,明玉是其中一桩,没想到这无心插柳的一桩,却让人数十年念念不忘,依旧在长安惦记着我。明玉她人呢,还在世吗?”
高氏点点头:“前朝没了之后,家母被收入新朝,继续当宫人,后来家母年纪大了,就被放还出宫,如今在家安享晚年。”
她说的这些,虽然是早就跟贺融薛潭他们商量好的,但也不全是捏造。那个宫人的确在新朝继续当宫女,而且还颇得后宫贵人青眼,但后来她没有离宫嫁人,而是留在宫中养老,自然也就不会有成亲生子这回事。
当初贺融让皇帝找这么一个人选,煞费了不少苦心,因为此人不仅要熟悉前朝事,能勾起真定公主的感怀,还要跟真定公主本人的经历有关,才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真定公主起身,亲自将她扶起:“难得,明玉感恩,你也孝心可嘉,这一路行来,想必千辛万苦吧?”
高氏道:“回公主的话,此行有两位朋友同行,对小女子多加关照,算不上辛苦。”
“朋友?”真定公主望向贺融他们,玩味道,“怎么?其中一人,不是你的兄长吗?”
高氏表现不错,现在该轮到他出场了。
贺融上前半步,拱手道:“实不相瞒,在下贺融,并非高氏兄长,而是天、朝陛下文德帝之孙,贺融,因在家中排行第三,人称三郎,公主可唤我贺三,或喊我的表字贞观。”
真定公主惊疑不定,连带方才引他们进来的中年女子也大吃一惊,仔细打量贺融。
旋即,真定公主脸色一沉,眯起眼冷笑:“一派胡言!堂堂皇孙,如何会以身犯险,跑到这等地方来?你到底是何人!”
贺融淡淡反问:“公主尚且能为国舍身,远赴塞外数十年和亲,皇孙为何就不能亲自到这里来?这是我的身份玉牌,本朝沿袭前朝传统,皇子皇孙俱有玉牌证明身份,公主一看便知。”
他从怀中拿出玉牌,双手奉上。
中年女子接过,呈与主人。
真定公主只觉入手细腻温润,玉牌上除了证明本人身份的“融”字之外,还有四爪云龙,的确是宗正寺所出的玉牌。
但她并未轻信:“玉牌可以伪造,这里离中原远隔千山万水,我也不可能派人回中原去证明,而且,你方才那句话,恰恰露出纰漏,证明你是假冒的!”
贺融:“哪句话?”
真定公主冷笑:“你别忘了,我是前朝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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