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衣襟低头矮身一路跑到燕北身边。
燕北看了王松一眼,轻声道:“作为客人却在主人家里肆意杀戮,燕某失礼了……告辞。”
……
连夜离开安次。
离开王氏邬堡,燕北一再催促骑手加快速度,甚至不再顾忌甄氏妇孺坐在马车上是否舒适。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安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待下去了,即便他们相信精骑的战力,却也会担心若被王氏大队人马集结后可能会造成的损伤。
夜里的官道上打出火把,火光在手中拖出长长的光晕,呼吸间带着夏夜里令人安心的味道。
耳边,马蹄声轰隆。
“将军你说这何必呢?唉哟这走夜路黑的,不是我说咱们何必呢?”麹义从王氏邬中出来便不高兴,路上气呼呼地一个劲儿与坐骑较劲,终于憋不住了扬着马鞭说道:“就算不烧,咱把他们家兵杀光,那些粮食金钱不都是咱们的,正好辽东也穷。”
“辽东穷,我看是你穷吧?”燕北早就看出来了,这个麹义就是个好战狂,恨不得天天打仗,恨不得天天打仗都立下功勋,脑子里想的东西却又永远只是自己那一点儿。他反问道:“你觉得我很喜好杀人?”
燕北问出这个问题,自己都笑了。麹义瞪着一双大眼,嘴角扯了扯,从你手底下死掉的人成千上万,可你现在这副模样让俺麹义说你喜好杀人?
麹义怎么说?
所以他摇了摇头,但眼里却满满都是他自己摇的头自己都不信的模样。
“我最近在读汉书,知道燕地从前有个人叫栾布。”燕北没有在他是不是喜好杀人这个问题上继续聊,他也知道直接间接死在他手里的有太多人了,但他确实不爱杀人,只是说出去大概没人信,也就没必要说了。而是撇开话题问道:“你知道这个人吗?”
麹义比他还想从喜好杀人这个话题跳过去,听到这话连忙接嘴道:“栾布啊,知道!先汉的俞侯,以前被人卖到燕地做奴仆,后来竟成了燕国相,知遇于梁王,后来彭越死的时候高皇帝不让任何人收他的尸,只有俞侯敢去收。”
“不错,就是他!”
燕北策马继续带着队列行进着,脑袋随着身子颠簸摇晃,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才没头没脑地说道:“栾布厉害啊,他曾说过,穷困不能辱身下志,非人也;富贵不能快意,亦非贤呀……说出这样的话,我很佩服他啊,你觉得二三子如今算是富贵闻达了吗?”
这话……麹义就得挠着耳朵好好想想了,一时不察马蹄被道间石头绊了一下,暗骂了声这才答道,“麴某觉得是闻达富贵了的,这天下只怕没人不知将军名号了吧?”
麹义当真觉得天底下没人不知道燕北,他从前在凉州,知道凉州有个韩遂,可从天下之西至天下之东,是个人只要不聋不傻,都是知道韩遂的。燕北先前同样是北方造反的大头目,掠夺郡县不说,还两次击败平叛的朝廷军队,即便恶名比韩遂少些,想来在凉州的人们也是能知晓的。
“你错了,麹义。你觉得这就闻达、这就富贵了吗?我告诉你,这还不够,这还不够。”燕北摇头,目光微微向上抬着,看到幽黑的夜空中群星闪烁,“燕某想要的不仅仅如此,你们的才能也不应当只得到这些……我们打败了公孙瓒,那时候确实值得快意,若不是我一意孤行想要归附汉家天下,你们可以更快意,我们甚至可以横扫幽州,与黑山、与韩遂结盟,夺了汉家北面。甚至我们不出去,割属国据辽东,行称王之事置下百官公卿,五年十年,没人能打败我们。”
“但燕某不是一个那样的人啊!”
燕北长出了口气,或许他是个与众不同的人,他心中的忠与义,都有着与天下迥然不同的意义。
“将军并非一意孤行。归汉是我等共同心愿……麴某自是知晓,归汉于我等众人皆有益处,唯独将军。”麹义抿着嘴没再说话,在他眼中燕北是个擅长背负的人,背负着对张纯的忠义、背负麾下万众的仁义,“归汉唯独,有害于将军。”
“王松虽然辱我,但我知道那只是因为天生的傲气,燕某不曾生在那样的大族中,也不懂那种傲气从何而来。即便他真的打算欺辱我,我也不在乎,那都没有什么关系……即便今日你没有打败他们,咱们只要能杀出来,跑得狼狈些,是输是赢燕某都不在乎。”
“燕某想做大事,虽然现在还不知晓是什么大事,但绝不是仅此而已。”燕北摇着头,眼神中也难说没有迷惘,只是言语却异常坚定,“要做大事,便不必在意言语、不可强争输赢,麹兄,莫要再去争一阵一仗、一城一地之得失。答应你的,燕某不会食言,你将会与麴氏站到想都无法想的位置,在那之前你只要做好一件事……听从燕某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