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现在跟一家药厂签了卖身契,活期契约,也许他明天就会跳槽,也许他会在那里耗尽青春。他每天都要工作十二小时,把一辆辆装满葡萄糖或是氯化钠溶液的玻璃瓶子的铁轨车,用一个长铁钩子从闷热的灭菌柜里拖出来。
他常常累得大汗淋漓,腰酸背痛,有时会被突然喷出气门的热气烫掉一层皮;有时会被脱轨的车轮碾压脚面,肿得像馒头;有时会被碎玻璃扎伤,血流如注。他这样“兢兢业业”一方面是为了养活自己,另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在药厂谋生的小闺女(方言,年轻姑娘)比较多,这给他提供了一个可以充分发挥猎艳技能的舞台。
逢年过节,他会向车间主任主动要求加班。他几乎很少回村子,即便偶尔回一次家也是挑一个街上没人的时间匆匆溜回去,然后在家里坐一会儿,马上就走。
他总说工作很忙,没空回家,然而只有我知晓其中的隐情,或许用苦衷来形容会更加合适吧。他是怕被爸妈和七大姑八大姨逼婚,他还要躲避常年聚在街头巷尾讨论“国家大事”的老婆子协会的长舌妇们的严刑拷问。他越是这样拼命,给人留下正儿八经的好印象,流言蜚语便越是像瘟疫一样扩散。
那些死老婆子就会说,你这么能干,咋还不娶媳妇?你是不是没钱没房没车,是不是身体哪里出了毛病?是不是…;…;
在我还剩下差不多一年刑期的时候,元宝曾经往狱中给我寄过一封信。他在信中说,他跟苦恋了五年的女友马菲分手了,现在极度悲观厌世,想逃离这个世界,甚至还产生了要替我坐牢静修的想法。
我很感动,脑子里也立刻蹦出一个想法,我要在回信的时候写上这样一段话:元宝吾兄台鉴,吗啡虽能止痛,但长痛不如短痛,还望早点戒掉为好。天涯何处无芳草,请节哀顺变,阿弥陀佛!
接下来的内容则笔锋一转,写到失恋后的第三天,他“含恨”交了一个比他小七岁,芳名叫“芫荽”的女朋友。按照我们老家的叫法,芫荽就是香菜。你别看元宝平日里吊儿郎当,他确有两项绝技。
一是特别能打,二是特别会吃。元宝十五岁走出校门,带着一张初中文凭走南闯北,将各大菜系的食谱基本上都研究了一遍。后来他参了军,服役期间只回家探过一次亲,我们几个最要好的伙计凑在一块吃了顿家常便饭。
他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酒席,看到他厨艺精湛不减当年,我还以为他在部队里的炊事班混日头,闲来无事也就做做饭喂喂猪什么的,后勤工作肯定搞得有声有色。
他退伍后回到村子的那一晚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向我倾诉衷肠,他说他最光荣的事迹是曾经在济南军区大比武中获得过一次全能冠军。他在执行一次特殊任务时发生了意外,身受重伤,不得不忍痛复员,他的军旅生涯就此画上了句号。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繁华落幕后,留下的唯有遗憾。我觉得他不像是酒后吐真言,倒像是自吹自擂。村里将世态炎凉常挂嘴边的也不乏其人,我们村长就是其中一个佼佼者。
村长大人曾经对元宝寄予无限期望,认为慕容少侠天赋异禀,奇货可居,绝非池中物,他日必将叱咤风云,名扬四海。
起初元宝在他眼中堪比半个准女婿,他心里盘算着要把自家如花似玉的二闺女嫁给元宝,也好借机套牢这支潜力股。后来看到元宝惨淡退伍,且一天比一天落魄,他便绝口不再提婚配之事,对元宝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各种奚落加各种瞧不起。
他暴跳如雷地到处宣扬说,老子真是瞎了眼,错将虫当作龙,将羊屎蛋当作软枣。这些话传到元宝的耳朵里,元宝就对转述的人讲,心明才眼亮,心黑之人瞎了就瞎了吧,反正也没什么眼光。
元宝是十八岁那年参的军。那年月在农村除了考大学之外,当兵是穷人家的孩子改变命运的另一条求爷爷告奶奶,挤破脑袋也要把名额抢到手的进阶之路。事实上有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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