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劫后

    这样一想，公孙鞅顷刻间睡意全无，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狂喜。一连数月，他的内心仿若在苦苦煎熬一般，而眼看着一切将成定局，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却竟是传来了如此振奋人心的喜讯。

    只是，嬴驷的性格他自是了解，一向都是言出必行，杀伐决断。此番，却是出尔反尔，难道真是他的本意吗？还是，那所谓的自首的那个自己，并不是嬴驷的谎言，而是确有其人？想到这里，公孙鞅使劲摇了摇头，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嬴驷有目的有企图的谋划。

    扭头向着窗外望去，但见昨日里还将这里围地水泄不通的秦军，顷刻间却尽数撤去了，看来，情况属实，而公子虔也做出了退让。既是如此，那便再好不过，公孙鞅索性披衣而起，沿着红木的阶梯拾级而下，但见厅堂之中的大家，皆是一片喜色。

    “公孙公子，我们安全了！”孟寒心快步而来，拽着公孙鞅的双手迟迟不愿分开，轻轻抬起头，嘴角漾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仿若绽开了漫天的星辉，那样的明媚耀眼。

    “是啊！”姬盈盈也微笑赞道，“也不知道，衍哥哥又是身在何处，他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也一定很开心吧！”

    “公孙衍？”孟寒心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他，好像自从昨晚开始便消失了，我还以为他去了你的房中，所以并未在意。”

    “什么，昨晚开始？难道，是被秦军掳走了吗？怎么能这样，说好要放人的，怎的就单单把衍哥哥抓走了呢？”公孙盼儿眉头微蹙，心中陷入了纠结，思量一番，终于想到了一个最为现实的答案，“他该不会是自己回卫国去了吧？”

    “回卫国？”姬盈盈沉吟，“这，也是不无可能，既是如此，那我也随他回卫国便是，也好帮衬着些呢！”

    “不忙，现在这商郡好好地搜一搜吧，如果他并未回国，而是在这里迷了路，那姑娘回到卫国不论如何寻找，也必定寻不到他的行踪……而这样一来，他若再想寻你，却也是徒劳的，然后你们也许，就此再难碰面了……”公孙盼儿轻轻劝道。

    “好，就听姐姐的，明天，我们就算是把整个商郡给翻一个翻，也要找到公孙衍的踪迹！”姬盈盈微微颔首，认为公孙盼儿言之有理，而私下里，她又隐约觉得，公孙衍兴许是得知消息太开心，于是上青楼喝花酒去了。

    看着眼前的姐妹俩一边吃点心，一面和商议着寻找公孙衍的事宜，孟寒心心中微动，一个奇怪的猜想骤然冒了出来，不由把她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难道，他竟是代替公孙鞅去死了吗？这样说来，倒是讲得通了。

    起先，他托上官清告诉她，自己想要听孟晗弹一曲《广陵散》，还愿意以自己的一切，乃至身家性命进行交换。当时，她并未把这个誓言太过当真，但是上官清却再三提醒她，千万莫要错失了良机，让公孙鞅失去扭转命盘的机会。

    于是乎，她便认真准备了，待到以孟晗的身份来到菡萏亭，一连弹奏了数曲，也包括那曲《广陵散》。只是，按常理，她弹了更多的曲子后，他应该感激涕零，并且询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条件进行交换，但他却什么也没问，眉目间甚至有几分黯然之色。

    后来，他入住卫苑，一看见姬盈盈，本应欢喜，却是痛哭流涕，这一点也是不大正常的，因为那般的神情，分明就是将要死别之时的深情眷恋。而后，他神秘失踪，而很快便传来公孙鞅自首，和五马分尸的消息，她相信，这一切绝对不是巧合。

    看来，打一开始，上官清便开始绸缪了，而她，竟是像苍蝇一样乱转，被眼前的假象蒙蔽了心神，如今的推理告诉她，公孙衍打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也知道自己将要替罪而亡了。只是，他那假意的温和乐观，却是骗过了所有人，也包括自己深爱的姬盈盈。

    只是，他来到秦国，投奔公孙鞅，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听公子孟晗的琴声吗，若是真如此，他也算是求仁得仁，死也无悔了。这样想着，孟寒心面上的郁色终于散去了不少，心底也泛出一抹释怀而又无奈的苦涩，有些微微的发疼，眼底流转的，却是一种伤春悲秋的凄凉。

    天，很快便亮了，公孙盼儿带着姬盈盈离开小客栈，满城地寻找公孙衍的行踪，不放过任何一个酒楼饭庄，茶肆勾栏，就连每一处僻静的街角，也丝毫不肯落下，找了一整天，当然是徒劳而归，孟寒心看在眼里，一番真相，却是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了。

    一连搜寻了一天一夜，小小的商郡被搜了个遍，却是迟迟寻不到公孙衍的行踪，他就好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让人不由有些许害怕。难道，他竟是死掉了吗？不，既然不在商郡，那他也许是真的会卫国去了，在那里，还有他重病的老母亲，还有一整个公孙家族等他继承呢！

    这样想着，姬盈盈打算即刻动身，前去卫国继续寻找公孙衍的行踪，而公孙盼儿一则放心不下，二则也想回家去看看，便也欣然答应了同往，于是乎，两个半大的少女，便结伴踏上了返回卫国的漫漫征程。

    而为了逃命，早在三天前，卫苑所有的下人便四散离去了，也包括紫儿和朵儿，他们不过是下人，用不着跟着主子一道去送死，故而眼下，偌大的小客栈中便只剩下了孟寒心和公孙鞅，早在头一次到访，他们便已承包下了一整个客栈，如今看来，倒是一个明智之举。

    劫后余生，又怎能在这小小的阁楼中，密不透风地闷着？于是乎，孟寒心猛然推开了闭塞的木窗，窗外种植了一株硕大的菩提树，午后的阳光自树缝间星星点点地洒落下来，落在昏黄的地板上，似是洒下了一地的星辉，少年少女相视一笑，脉脉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