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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所以地望着手上的湿漉,用袖子使劲儿地擦了擦脸,却怎么也止不住汹涌磅礴的泪水。

    “这是怎么回事?”梁笙心里慌了神,“冰雁,我没想哭啊。”一个大男人站在街上哭鼻子,也未免太丢脸了。

    石冰雁踮起脚,越过他的肩头,向街角望了望。看到一辆囚车远去的虚影,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常笑,你方才......是不是碰上什么人了?”

    “没什么人,只是刚巧看到一个死囚路过,叫澹台烨。”

    石冰雁脸色瞬间苍白。

    她二人刚回东都不久,只知澹台家的人皆被下了狱,还以为澹台烨一直被关在天牢里,怎么突然出来了?

    还有梁笙......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哭得这样肝肠寸断。

    在他心里,那个人究竟有多重要?!

    石冰雁定了定神,吩咐丫鬟道:“小桃,你先送常笑回府,我还有点事要办。”

    梁笙两眼红红地望着她,心神不定地道:“冰雁,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喝桃花酿了。”石冰雁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那家老板娘答应过,我成亲她就送一坛子极品碧桃酿,我得赶紧去讨,免得她赖账。”

    见她说得真切,梁笙便道:“那我们先回去等你。”

    石冰雁点点头,转身往街角的方向奔去。

    她一路跟着官兵,追随囚车到了法场,看到澹台烨被人拖出来,用麻绳绑在了木桩上。

    监刑官眼皮不抬地扔出令签,喝道:“行刑!”

    刽子手娴熟地剥开犯人血迹斑斑的囚衣,露出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亮起锋利的薄刀冲对方身上划去,随手扔出一块鲜血淋漓的皮肉,遭得刑台下的百姓哄抢起来。

    天天忍受凌迟之刑,澹台烨早已痛到麻木,挨刀时表情平淡得可怕,仿佛割的不是他自己的肉。

    石冰雁却骇得捂住了嘴。

    这些日子以来,澹台烨都是这么熬过来的?这便是他信中所言的保命之法?梁笙多活一天,他就要忍受一天的剜肉之苦?

    究竟有多悔,才会用自己的眼去换对方的光明?到底有多爱,才会用血肉去换对方的长生?

    这个男人良心泯灭、暴戾恣睢,犯下过滔天罪恶,如今却把自己当成薪柴燃烧,只为梁笙能生活在温暖光明之中。

    石冰雁心头一哽,眼泪簌簌而落。

    和澹台烨比起来,她对梁笙的喜爱就像沧海一粟,她永远也无法为一个人牺牲至此。

    可悲的是,梁笙永远也不知道澹台烨是何人,更不知道对方为他承受着什么。他现在是常笑,会在国公府里和自己白头偕老,平淡安稳地度过余生,和那个人再也没有交集。这很好,也很残忍。

    石冰雁阖目一叹。

    梁笙失忆了,所以没有负担,可她会有。一想到他们的幸福是建立在澹台烨的痛苦之上,内心深处就会生出愧疚不安。她觉得自己像个贼,利用一个人的苦难,偷走了另一个人的情感。

    更何况,忘忧对梁笙的影响有限,再加上子母蛊的作用,他对澹台烨很可能残留着模糊的印象。一旦药效丧失,他如何承受得住这种打击?又会如何看待自己?

    她石四坦荡一生,难道要在这件事上挽个心结吗?如果可以,她宁愿光明正大地和澹台烨抢梁笙,也不想做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石冰雁回府时,梁笙正悠然地坐在菱窗下,给一张鹤鸣秋月琴调弦。

    见她提着一只绛红坛子踏入房中,梁笙抿唇一笑:“你还真将酒讨回来了。”

    “这是自然,她哪敢赖本小姐的帐?”石冰雁将坛子墩在桌上,开了封口,豪气干云地将酒倒在碗里,“桃花酿通常是绯色的,唯独这碧桃酿是青色酒液,我一直想知道配方,可惜人家不告诉我。”

    “怎的今日有雅兴品酒了?”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酒香,梁笙叮嘱道,“莫喝醉了,否则明日成亲时爬不起来就糟了。”

    石冰雁手中一顿,青色的酒浆溅了出来。

    她出神地凝视着桌上亮晶晶的渍迹,强然一笑:“常笑,你真的想娶我吗?”

    “为何这么问?”梁笙放下琴,走过来,望着她道,“冰雁,你是我未婚妻子,我当然会娶你。”

    “可你喜欢我吗?”

    “我......我不想骗你。你知道我以前的事不记得了,所以对你只是有些好感。”梁笙诚恳地执起她的手,“虽然现在谈不上情深,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成亲之后,我们还有大把时光互相了解......”

    石冰雁抽出手,苦笑一声:“就算没有记忆,你我也相处三个月了,可你还是没喜欢上我......”

    “不,我、我挺喜欢你的。”梁笙有些结舌,“但不是你想的那种。你一直很照顾我,我也觉得你很好,只是......”只是少了一点扣人心弦的悸动,少了一丝拥抱对方的*。

    他对石冰雁的感觉,比友情深厚,比亲情暧昧,却又比爱情疏远淡薄。

    这个女人就像一碗温水,给了他平淡安闲的幸福。但他内心渴望的是一片深海,有平风浪静的温柔,也有惊涛骇浪的激情,能够在澎湃起伏中将自己淹没。

    石冰雁缓缓抬眸,凤目含泪:“常笑,你是不是把心给了别人,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何时把心给过别人?”梁笙一时茫然,随即反应过来,“你是指那个已经不在的人吗?”

    “他没死,只是活得生不如死。”石冰雁终于痛哭失声。

    对不起,澹台烨,我真的办不到!我不想一辈子瞒着他!与其守着一个失心之人,还不如放他找回自己......

    梁笙完全反应不过来:“还活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为了让你无灾无苦地活下去,甘愿忍受无穷无尽的折磨。”石冰雁抽泣道,“他初衷是好,可也太过霸道,根本没考虑过你是否愿意抛却过去,以常笑的身份活着。”

    “澹台烨执拗地保护着你,甚至剥夺了你和他同生共死的权利。却忘了,在灭除记忆的一刻,梁笙就已经死了。”

    “澹台烨?!”回想起囚车里的男人,梁笙脑子里轰然一声,脸色瞬变,“梁笙是谁?”

    “梁笙是你的名字。”石冰雁指了指碗里的酒,“你的过去充满了痛苦,回忆起来也只会更加痛苦。如果你确定要复忆,就喝了它。”

    梁笙望着酒碗里澄亮的青液,一时怔神。

    石冰雁转身走至门口,背对他道:“一切想起来之后,如果你还愿意娶我,我就嫁。如果不愿意,别忘了把欠的债还上,你我从此两清。”

    她说完便举步走了出去,步履轻快,背影潇洒,回到自己房间就关上门,抱着小桃哭至天黑。

    她并非伤心梁笙不会再娶自己,也不是难过嫁了两次都没好结果。

    石冰雁真正难以接受的,是那个人恢复记忆后,注定会选择和澹台烨同生共死。而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看着他们沉沦深渊。

    “小桃,我要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他们?”

    小桃也没了主意,倒是一旁的陆奶妈道:“要不,小姐找找国公爷?这事儿拿主意的必定是皇上,能跟天子说上话的也只有老爷子了......”

    石冰雁擦了擦眼泪:“一个刚谋逆过的反贼,一个曾经谋逆的废王,只怕爷爷不会出面。石家现在巴不得和澹台家撇清干系,哪还会上赶着替他们求情?”

    “可那庆王是被昭告天下的死人,若您不知道他是梁笙,皇上又怎怪罪得着石家?”陆奶妈道,“您就一口咬死他是常笑,是你未婚夫婿。实在不行,咱就一哭二闹到御前。天子不会和一个女儿家计较,何况您是鸿平郡主,国公府的四小姐,他多少也会有所顾忌。”

    石冰雁担忧地道:“不会连累到家里吧?”

    陆奶妈叹了口气:“这事儿其实就是赌一把,无论输赢都是给上面添堵,但您自己求情比国公爷出头要好些。”

    石冰雁静下心想了想,点头道:“还是我自己撒疯耍泼吧,也不至于让万岁多想。”

    她从小桃手里拿过湿巾,敷在红肿的眼上:“明日婚礼一切照旧,若出了什么状况,我就穿着嫁衣闹到宫里去!”

    躺在床上,辗转一夜,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石冰雁起床洗漱上妆。

    刚戴好珠翠穰花的凤冠,小桃匆匆跑进门:“小姐,不好了,姑爷不见了!”

    果然还是走了。坐在妆镜前的新娘子表情木然:“知道了。”

    “他......他留下了这个。”

    石冰雁接过来,看着那整整十章曲谱,眼泪还是忍不住滚落下来。

    “小桃,取琴来。”

    梁笙站在国公府的围墙外,听着院中传来的悠扬琴声,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明明弹得不错,却非要藏拙,用猫挠弦折磨他的耳朵,真是个狡猾又有趣的丫头......

    可惜自己没福分,只能就此别过了。

    冰雁,老天从不亏欠善者。你值得遇到更好的男子,拥有更美好的婚姻,我无法给你的幸福,终将有人弥补。

    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府邸,他步履蹒跚地走向街口。一步又一步,迎着熹微的晨光,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人生的尽头。

    “澹台大人今日精神不错啊。”裴紫衣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木桩上的人吹了个口哨,澹台烨喜滋滋地道:“今天是最后一次行刑了,我能不高兴么?”

    “是啊,陛下也很高兴,所以特意赐你一瓶药,让你好好治治身上的伤,还不快快谢恩?”

    澹台烨嘴上谢着恩,心里却在念叨:梁焓会那么好心?不会是毒|药吧?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裴紫衣望着被折磨得面目扭曲的男人,问道:“感觉如何啊?”

    “感觉...好极了。”澹台烨忍受着浑身的蚁噬之苦,咬牙道。

    “陛下仁慈,所以才赐药给你。陛下说了,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咱们接着玩。”

    澹台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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