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却不料晏怀安忽然说出了极其诛心的话——
“春澜,深究起来,鱼儿会死也怪你——你把我协助别人灭他全家的事告诉他,他自然想着报仇,所以才会甘愿雌伏在我身下供我索取,就为等待时间杀我报仇——春澜,若你从来没告诉过他,他那般聪明且能隐忍的人,大概不会那么心急动手。”
华春澜听完这话,念念有词,脑子里各种纷乱的想法走马灯一样闪现。
都怪他……若非他自负医术精绝,弄错了草药,致使晏怀安强要了他的小鱼,也就不会进而小鱼被发现身怀名器‘枯木逢春’,更不会因有益于晏怀安的暗疾,而屈辱地成为他人身下的禁|胬,就不会和晏怀安产生那么多纠葛……更加不会被人掐死在床上……
“啊——”一瞬间思维钻入绝境的鬼医扯着胸口的衣服,扬天狂啸嘶吼。
情绪激荡,巨大的伤痛刺得他发狂发疯,没一会儿便又哭又笑。他脸色灰败,也没在理会晏怀安,自个儿跌跌撞撞,似个普通人一般不用任何功夫扑通一声栽入湖中。
晏怀安靠在栏杆上,冷眼瞧着,最后他命令下属入水救人。
并非他好心,实际上他怀着满满的恶意——死了就解脱了,活着才好咧,他要让鬼医长命百岁的活着,就如同当初他对少年的承诺——不再寻鬼医的晦气,保证对方安全无虞。
***
岁月流逝如春水东去。这方世界朝廷和江湖皆风起云涌。
自打鄢鱼死后,很长时间,所有人突然发现晏怀安比以往更加冷酷无情。他好似没了乐趣,又想找乐子,便整日翻天覆地折腾别人。
偏偏他的手段,常常是一用上便荡起满地血腥,一时间朝廷内外,江湖黑白两道,对他都闻风丧胆,没人敢跟他作对。
大家都盼着晏怀安死,不说英年早逝,能熬到他老死或者病死也行。
没人知道晏怀安患有暗疾,知道的要么死,要么疯,如此这至今仍旧是个秘密。
他曾有一个弟弟名叫晏怀玉,正是死于胎里带来的衰竭之症。
他们晏家的男人,从来都短命。若生下的是女儿,就会烧香拜佛,跪谢老天垂怜,若生个儿子,一家子上上下下都会愁云惨淡,唉声叹气。
他从小就被家里人当死人看待。也是,一个注定短命的人,谁敢多亲近,多倾注感情,谁都怕他离世的时候,一颗心被伤得遍体鳞伤,毕竟,人天生会趋利避害。
昨日之日不可留,晏怀安心性强大,别人弃他如敝屣,他也不会将对方放在心里。
确切的说,他的心是真空的,存不下任何鲜活的东西。
他没体会过被人纯粹的关爱,当然自己也没纯粹的呵护和关爱过别人。
直到遇见鄢鱼……
虚假的疼爱不知何时有一部分染上了点真的意味。
他俩同床共枕,早晨醒来,睡相不好的小傻子常常能滚到他的肚子上,头枕着他肚皮,双手抱着他的腰,热热的呼吸沾湿他的皮肤,撩得人发痒……
那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再比如,雪天,小傻子胆儿非常大,会捏个雪球,自以为别人不知道地偷偷塞到他颈子里——其实,那只是晏怀安故意装作不知道,哄小傻子开心吧了。
鄢鱼傻着那会儿,偶尔怕他,大多数时候,在他跟前天不怕地不怕,十分淘气。
讨一个傻子的欢心,他认为很简单,只需要装作宠他疼他纵容他,顺了傻子的心,也就得到了傻子的好感。
很久后他才想明白,其实傻子也博得了点点他的好感。
不多,却可以悄悄生根发芽。
晏怀安的暗疾通过鄢鱼得到了大大的缓解,可人死后,他的暗疾卷土重来。他不想死,就算人生百无聊奈,无趣得很,他都想活。
他曾经做帮凶害死鄢家堡山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换来的藏宝图这时发挥了作用。
他开始汇聚人马去探寻宝藏——以前不能去,是因为藏宝图不完整,在鄢鱼死后,苍天给他了生机,竟让他收拢齐了。
而也在同时,苍天给他开出了第二条生路——第二个身怀名器‘枯木逢春’的少年出现了。
当那孩子被领到他跟前,怯怯望着他,五官和身形竟有五分与鄢鱼相似。
几天后那孩子被人好好调|教了一番在送到他跟前,羞羞怯怯一层一层脱光衣服,赤条条站着任他欣赏……
晏怀安索然无味。很奇怪,似乎他的*随着那个小骗子死后也一并消失了。
寻宝之旅,自然九死一生。晏怀安不愧是上天眷顾的人。在随行的人死了九成,几乎只剩他一人时,他取到那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从古至今多少帝王将相希望得一仙丹灵药长生不老,今儿他办到这比登天还难的事,兴奋之下,竟没多想便吞下那丸药。
他倒不怕药有误被毒死。因为诱惑如此巨大,拿命搏一搏,成则长生不老,败则大不了一命呜呼。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暗疾一夜之间痊愈,多年困扰他的难题没了。那身怀名器的孩子再也用不到,他不曾留恋半分地处理了——既然能跟小傻子有一样的名器,他便不允许给别人享用,他自己也不用,最完美的处置方法,就是把人杀了。
从那之后,人生几乎登到顶峰的晏怀安长长久久青春永驻地活着。
江山几经易手,城头变幻大王旗,他搅风搅雨,犹若龙游天下,凡他所至之处,只要他愿意,必然能掀起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可他依旧是个红尘俗人,永远不会羽化登仙。
所以很久很久之后,又是一个雪天,他站在一片梅花树下,其景似乎与昨日某个朦胧场景重合,阳光灿烂中,他似乎看到一个傻傻笑着的少年向他扑过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猛地心中一动,情不自禁伸展开手,想要接住那蹦蹦跳跳的孩子,不想人影到跟前猛地一闪没了,只余下凛冽的北风扑了他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