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不气馁。他既然还在这儿等着没回,就说明没对她失望到底。
好声好气的再来一句:“二哥受累,一片好心,我都识得。方才若是言语上有冲撞,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
过去她怕武松,多少是觉得他情绪有点捉摸不定,一言不合就动拳头动刀子。如今却也多少悟出点拿捏他的办法。上善若水,以柔克刚,这是老祖宗的教诲。
该说的话说完,微微抬头。他方才靠在寨栅上,背上沾了片灰土。极其自然地轻轻伸手给他抹。他后背宽阔,几下抹不掉。
武松一个激灵,转过来,斜着眼瞟她一瞟,终于松口:“看你本事挺大的,行走江湖完全不会吃亏了。”
潘小园赶紧顺杆子爬,微笑道:“哪里哪里,还不全是仰仗你罩着。你看这夜色已深,回去的路少说也有五六里,道路泥泞湿滑,我一个人不敢走。二哥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再带我回去?”
武松也不能这么快投降,朝黑风口一努嘴,“那盗门瓢把子不负责你回去路上的安全么?”
潘小园极为真诚地一笑:“我只信他办事的手段,论信用人品,他还能强过你不成?”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这几天被董蜈蚣带坏了,这么肉麻的马屁,只落得脸儿微微红了红。不过这话也不能算假,只是她以前一直端着,觉得不能惯着这位傲娇货,难以说出口。
可一旦开了个头,反倒心情坦然,不就是夸夸他,自己又不少块肉,有什么舍不得的。
同样的话,董蜈蚣口里说出来,武松连鸟都不带鸟他;可今天听她这么一说,还真是局促起来,也不回话,绰了刀,朝前面一指,大步便走。
潘小园赶紧提裙子跟上,心里一阵唏嘘,想到以前跟他吵的那些架,有一多半其实都完全可以避免。
还不忘在后面趁热打铁,笑嘻嘻地说:“今日天气不好,道路难走,来回两趟甚是辛苦,这份好意我都记着,回去再谢你。”
“哼,你怎么谢我?”
潘小园一怔,“这个……”
说顺口了,果然言多必失。要是真的较起真来,她还真没什么本钱谢他。就算想借花献佛,他那点积蓄也都已经让她败光了。除非她以身相许,美得他。
好在武松也只是嘲她一下,说完就忘,依旧是规规矩矩地跟她一前一后,慢慢回到前寨第二关去。
路上遇到几次巡夜的小喽啰,但梁山好汉们趁着月黑风高,抢个劫,作个案,或是商谈个什么帮会机密,也都属寻常。因此大家见了是武松,也都只是行礼,并不多问。只有少数几个瞧见他身后是个小娘子,也十分聪明地闭口不言。武松还管他们要了束照明的火把。
下了关,石子路尽,岗哨渐稀。月亮走到树梢边,忽然消失在一片乌云后面。紧接着一阵来势凶猛的黑风,夹杂着团团的雨点,如同奔腾的野马,顷刻间掠过上空,嘈杂落地。漫天的湿气拖到后半夜,终于倾泻而下。
武松手中的火把一下子就熄了。潘小园只觉得浑身一凉,瞬间全身湿透,眼睛被水滴打得睁不开,这才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下雨了!”
武松扔了火把,叫了一句什么。声音完全被水声遮盖了。他又凑近了,摘下檐帽扣在她头顶上,喊道:“前面有个空岗哨,去那里避!”
说是岗哨,其实不过是个供单人遮阴避雨的小草棚。两人勉强挤着,只见雨帘子滴滴答答的顺着檐子流下来,蒙成一片模糊。
潘小园还有个檐帽,被淋得不是太厉害。武松不多时就放弃了躲在那屋檐下,把地方全给她让出来,问出一句怨念多时的话:“你跟盗门接头这日子,是你挑的,还是时迁那厮挑的?”
潘小园冻得直发抖,低声下气地答:“我……我挑的。”
武松被坑得心服口服,没话说了,只好认命,还趁雨洗了把脸。
好在大雨来得快去得快,一大片乌云,不多时便被消耗殆尽,月亮重新探出脸儿来,滂沱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又逐渐消失干净。星光闪烁,地上的水流汇集成小溪,空气说不出的清新。
潘小园挣扎着从棚子里钻出来。地上全是烂泥,又湿又滑,只好隔袖子抓着武松手腕,一步步小心走。武松也没反对,还反手拉了她一把。
只是她走两步,就差点又摔一跤,还好让他及时扯住。鞋里面一兜子水,衣裳湿得往下坠,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当初一定脑残发作了,选了这么个日子,还没听武松的话,大摇大摆的就去了!
董蜈蚣也不拦她。她想着,回头得把那厮狠狠骂一顿。
时迁也不知道另约个日子。也不是厚道人。不过那位瓢把子大哥是铁定不会被困在泥水和大雨里的。
想来想去只有她一个是傻瓜。
武松旁观她挣扎了半天,又抬头看看前面的路,思忖着离回家还得有至少两里地,终于看不下去她的惨样儿,低声建议:“要么,我去给你叫个轿子。”
潘小园一手还提着裙子,抬起头,像看智障一样看他,认真摇摇头。
这时候兴师动众去寻轿子,不是叫全梁山的小喽啰来看她潘娘子湿身狼狈的鬼模样吗!
武松马上也觉得这提议太坑爹,讪讪朝她一笑,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欲言又止,最后说:“那你休息会儿?”
潘小园觉得自己知道他那点心思,干脆替他说出来:“那个,其实,你要是不嫌弃,可以背我回去。没多少路了,不……不会太费力气的。”看看他脸色,又马上补充道:“要是不方便就算、算了。”
武松瞟了一眼她透湿的衣裳和鞋,神色有些无奈,“那……也可以。”
他还记得上次在扈三娘的小黑屋外,为隐行踪,迫不得已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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