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清粥。
“你怎会在此处?昨日不是已经遣散了余府的仆婢么?”
扫到侍奉在身侧的人,余慕娴暗暗吃惊,她记得她昨日便遣了余六离府。余六是余府的老人,从余慕娴睁开眼起,余六便在余府侍奉余家老小了。
“回小姐……不……公子,余六是奉夫人命,来看看公子的。”
见跪在灵堂前的余慕娴背影格外单薄,余六的泪便有些阻不住了。他说‘公子’时,心底到底还是有几分别扭。眼前明明是他看着长大的余府大小姐,哪里有什么公子。
作为余府的老人儿,余六打心眼不愿把慕娴小姐唤‘公子’,就如他不愿看着慕娴小姐守灵堂。这些明明都该是公子担着的!慈母多败儿!若不是夫人拦着,他余六说什么也要拉着小少爷给老爷守守灵堂……
唉!想到如今余夫人和小公子都去逃命了,余六又觉不说也罢!人各有命不是?
但他又是真真的心疼余府的大小姐。不过还是个八岁的丫头,便要顶着弟弟的名头为余家受苦。
听出余六言语中有怨气,余慕娴低眉摇摇头,她不似余六那般多情,也并不为自己担了弟弟该担的责任不悦。即便是到了男尊的国度,她余慕娴也从未想过要依靠男子。
“娘亲与小弟可是已经走了?”余慕娴与余六闲聊着打发时间。
“回公子……没有。”余六低头不敢看余慕娴。
“嗯?”听到余六说余夫人没走,余慕娴愣了愣,“娘亲为何还未走?”
“这……”余六欲言又止。
余慕娴正想追问,身后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哭腔。她那小白花一样的弟弟来了?
“姐姐——”
奶声奶气的声音,不回头也知晓哭腔的主人是自己的一母同胞余慕贤。余慕娴慢慢俯身地冲着牌位叩了三个头。
“怎么还不走?”余慕娴此刻无心与娘亲来一场母女情深,那后门开的时节,也就五更后半柱香的功夫,经不起耽搁。且她携记忆入轮回,与这个怯懦的娘亲也不甚亲近。
“慕贤不哭。”见自家女儿待自己如此冷淡,余夫人一手捂住自己的嘴,一手把亲儿搂在怀中,满眼悲切地望着自己年且八岁的女儿,“娴儿,你可是想好了不与娘亲一起走?娘亲这一去……”
“娘亲若是准备好了,便带着慕贤走吧,不必忧心慕娴……”余慕娴定定地望着摆在台案上的牌位,身子摆得极正,正到,即便比上高出她头顶一寸的桌案也丝毫不显矮。
“那娴儿你且跟娘走……”余夫人欲去拉余慕娴,却被手边的余慕贤阻住,“娘亲!贤儿要娘亲抱!”
“嗯……”观着八岁的弟弟着女装,如六岁女童,余慕娴打心眼觉得安心。有余府的余一护着,娘亲与弟弟南渡该是无大碍。
“爹爹头七未出,慕娴不能走。”余慕娴一本正经。她自是不能与她那守礼的娘说,‘非不为,实不能也’。若是此世的娘知晓是楚帝不让她们走,那娘亲定然是会选择留在邺城。
“可——”余夫人瞥见女儿头顶的孝布,又是捂嘴恸哭,“娴儿要是不走,娘亲心安不得……”
余夫人一哭,跟在她身边的余慕贤也跟着张嘴大哭:“姐姐,姐姐,跟慕贤和娘亲一起走吧!慕贤不要姐姐一个人留在这儿……”
听着耳边呜呜的哭声,余慕娴利落地往火盆里填上几张纸钱,快刀斩乱麻。
“余六……送夫人与小姐离京!”
不容置疑的口吻,俨然已将余夫人压了一头。
“是。”围在一旁良久的余六偷偷抬袖拭去眼角的泪花,走到余夫人身侧道,“夫人这边行。”
“娴儿……”见自家女儿把自己推给了外人,余夫人心中大悲,一时竟又昏厥了过去。
见余夫人昏厥,余六不敢迟疑,立即一手将余夫人扛到肩上,一手拉住小公子朝城门去。
他方才去端粥时,已看到余府的车马朝城门去了。
听到余六与弟弟的哭喊声渐远,余慕娴只记得往余文正牌位前的火盆里多塞纸钱。她惦记着五更天,惦记着娘亲与弟弟能否顺利南渡。
她想跟去看看。
可她不能动。
余府门口有楚帝的人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