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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整顿京营,殚精竭虑,布置层层防线。不说击溃鞑子,至少能让鞑子难以大掠。可鞑子刚刚破关,离京师尚有数百里,朝廷就把京营全部撤回,数道防线漏得跟筛子一般。孩儿堂堂兵部尚书,竟只能在城里捉拿奸细!守城士卒,孩儿一个都指挥不动,城上放炮误伤友军,竟也是孩儿的罪责,就此罢官归乡!”
“这朝廷,这皇帝,让人如何效忠!”
李廷谏气得拐杖疯狂杵地:“那你也不能从贼!”
李邦华突然笑了:“父亲觉得,孩儿是轻易从贼之人?若遇到寻常反贼,便是被俘,大不了一死而已。”
李廷谏终于稍微冷静,疑惑道:“那赵贼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把你迷得颠三倒四?”
“济世救民而已。”李邦华也不信天下大同,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李廷谏被气得发笑:“一个反贼,你说他济世救民?”
李邦华感慨道:“朝堂诸公,尸位素餐,置天下黎民而不顾。竟让一反贼来济世救民,此乾坤颠倒也。颠倒便颠倒吧,早一日再造乾坤也好。父亲久居江西,不明白北方是甚样子。陕西、山西、河南、山东,连年灾祸,民生日艰。朝廷只知剿抚,却没能力休养生息,北方反贼只会越剿越多。这大明,已经是王朝末路了。”
突然,李邦华恭敬磕头:“父亲,李家的田产,是肯定要分的,否则难以服众,请父亲谅解!”
李廷谏坐回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李邦华再次磕头,起身走出堂屋,亲自去主持分田,先分他自家的田。
……
夜晚。
周瑞豹、周瑞旭等士绅子弟,带着数百乡勇划小船渡江。
抵达西岸时,由于黑灯瞎火,这些乡勇已经分散成好几股。但带头的读书人也多,足有二三十人,各自率部摸黑进入沿江乡村。
“杀!”
“杀死那些暴民!”
陆陆续续杀声响起,士绅带着乡勇,见到民居就冲进去砍杀。
周瑞豹这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为了赈济百姓而丢掉乌纱帽。可此时却化身刽子手,亲手将两户佃农灭门,只是为了报复佃农瓜分地主田产。
黄幺、黄顺等武官,这次随李邦华来到吉水县,每五十个士卒驻扎一村,负责保护分田官员和宣教人员。
听到喊杀声,黄幺立即惊起,大声呼喊道:“罗春,你的人在此守护,其他人跟我去杀贼!”
宣教官萧禾迅速奔来:“黄把总,我们不用保护,跟你们一起去杀贼。”
事态紧急,黄幺懒得再说,只叮嘱道:“跟紧了,千万别跑散。”
众人举着火把,士卒们带着兵器,文职人员的手里五花八门。
分散在各村的士卒,都朝着附近的敌人杀去。乡勇不仅杀人,而且还放火烧屋,火光冲天很好辨认方向。
“杀贼!”
“贼兵来了,快跑!”
两边都呼对方为贼,也不晓得谁才是贼。
但有一点很清楚,士绅募集的乡勇,临战都非常胆怯。见到农民军杀来,立即转身就跑,奔回岸边坐船逃之夭夭。
也有许多乡勇,黑暗之中慌不择路,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船在哪儿。
黄幺就碰见一队敌人,顺着岸边疯狂逃窜。他顾不得手下士卒,一双大长腿加速疾奔,独自冲到敌人的身后。
“杀!”
黄幺大喊着给自己壮胆,一枪捅进敌人的后腰。
乡勇们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身后有多少追兵,全都摸黑向前蒙头狂奔。
“船在那边!”
借着月色,有乡勇大呼。
“杀!”
黄幺追上去又捅翻一个。
乡勇们惊慌爬上小船,这才看清只有黄幺一人。但他们也不敢反杀,因为远处还有更多追兵。
“杀!”
黄幺捅翻第三个。
“快拉我上去!”
“我还没上呢,你们别开船。”
“别挤,别挤,要翻了。”
“……”
此处有六条小船,慌乱之下,只有两艘成功逃回对岸。
许多乡勇干脆跳水逃跑,黄幺站在岸边又戳死两个。
第二天清晨,李邦华匆匆赶来,看到烧毁的房屋和佃户尸体,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死者可清点出来?”李邦华问道。
黄幺回答说:“贼寇夜袭了六个村,并不抢劫钱粮,只是杀人放火。咱们带来的人,无一伤亡。但吉水县的农民,算上孩童在内,一共有358人被杀。贼寇跑得快,我们只杀了21个,活捉了6个。”
李邦华叹息:“唉,迟早会出这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