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存着客气来,这些娘子们点评起阿愁,可就更不客气多了。有说她生得干巴瘦的,有议论着她那慈幼院出身的,倒是有些曾听王大娘宣扬过阿愁之“丑”的梳头娘子们,颇为公正地替阿愁打抱不平,认为那王大喇叭又夸张了,虽然阿莫家的这个小养娘生得也算不得多好看,可也远没有到丑得吓人的程度……
这些妇人们无所顾忌地评点,没惹得阿愁不快,倒叫莫娘子一阵不痛快起来,那握着阿愁的手都忍不住收紧了一些。
阿愁感觉到手上的力道后,便安慰地回捏了莫娘子一下,又抬头冲着她师傅露出她那招牌式的笑脸。
顿时,那些评说着阿愁之丑的声音,竟都为之一顿。
林娘子也是才刚注意到阿愁这颇具特色的笑脸,便大声笑道:“你们什么眼神儿,我看这丫头生得也不丑呀,特别是笑起来,蛮可爱的嘛!”又打着哈哈驱散众人,道:“每回都这样,凡来个新人,你们都要给人一个下马威。再有下次,该没人敢入社了。”
话毕,她便拉着莫娘子出了那人圈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里坐下,又按着莫娘子的肩笑道:“你别往心里去,这原是社里的老规矩,凡是有新人来,都要遇上这一遭儿的。”又道,“都是做女户的嘛,若是不厉害些,人前人后就得吃亏。所以一个个的牙口才磨得那般锋利,见着谁都爱张牙舞爪地扑上去占个上风。可真要说谁有什么坏心眼儿,倒也未必,不过是爱在你这新人面前逞个威风罢了。等你多来几回,跟大家混熟了,就不这样了。”
林娘子给莫娘子介绍着厅里诸人的名字职业时,阿愁则是一阵很不合淑女规范的东张西望。
虽然这是她头一次进这个时代里的酒楼,不过即使是她也能看出,这家酒楼在广陵城里应该算得是个有档次的高端酒楼。那一楼大厅,约有一个篮球场那般大,中间搭着一座用于表演的高台,四周则是散座;二楼,是倚着栏杆而设的一圈雅座,座位之间设有围挡的屏风;三楼,则就是一间间封闭的包厢了。
略吃了一盏茶,林娘子看看四周,对莫娘子道:“看来时辰还早着,我且带你先去认识认识大家吧。”见莫娘子不放心地看着阿愁,林娘子便笑道:“放心吧,有巧儿陪着她呢,丢不了。”说完,便硬拉着莫娘子离了桌边。
那林巧儿的性情显然和她母亲完全不一样,看着很是腼腆。小姑娘捧着茶盏坐在桌边,时不时从眼尾偷瞄着阿愁,看着似想跟阿愁搭话,又始终鼓不起勇气的模样。
此时阿愁依旧没想起来她曾在哪里见过这小姑娘。见小姑娘这副纠结的模样,她忍不住一阵叹气。两世为人的她,总不好为难一个小姑娘,她便主动堆了笑脸,问着那林巧儿道:“你多大了?”
林巧儿细声道:“九岁。”又看看阿愁,犹豫道:“我该是要比你大吧……”那言下之意,她应该是姐姐。
看着林巧儿那张满是稚气的脸,阿愁忍不住眨巴了一下眼。虽然林巧儿的个头儿于同龄人中算不得高,可比起矮小的她来,倒确实是要高出一些的。“我也九岁。”她抱着希望道。
“那你几月份的?”林巧儿问。
说来也巧,两世里,阿愁居然都是同一天生日,以阴历算,都是十月十九……
“那我可是比你大了,你得叫我姐姐。”巧儿立时笑道。
阿愁:“……”
——叫一个明明没她大的孩子“姐姐”……超不甘心呢!
那林巧儿虽然看着腼腆,不过自前世起,阿愁就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所以,没一会儿,这二人就打成了一片。
阿愁正借着这孩子的天真,拐着弯地向她打听这玉栉社的各种消息时,酒楼里又陆续进来了不少人。阿愁注意到,和莫娘子一样,来人身后十有八-九也都跟着一个小姑娘的,有些能看得出来,应该是那些女户们的女儿或徒弟,还有一些,则明显是侍女之类的下人了。
而,那些带着侍女来的,却是都没有在大厅里停留,而是直接被迎客的胡娘们给引上了二楼。
见阿愁看着那些上了二楼的人,林巧儿细声道:“那些都是中社的娘子们。”
因莫娘子不爱说是非,直到林巧儿给阿愁解释了,阿愁才知道,却原来,因为玉栉社的成员成分复杂,是既有那出身富贵的世家命妇,也有那从事贱业的寒门女户,所以,其实玉栉社是分着上中下三个社的。
那上社的成员,手里执着玉刻社印的,都是贵妇一流之上层人士;中社的,则是那有些身家的女户们,执着的是银社印;至于起社之初的那些梳头娘子们,则基本都是持石刻社印的下社成员。
这一楼大厅里的,便都是些执石印章的玉栉下社成员。被请上二楼的,则是持银印章的中社成员。而那些上社成员们,不管她们加入宜嘉夫人的这个社团是出于什么目的,却是除了少数“异类”,大多都自持着身份,从来不肯跟她们这些中社下社的成员厮混在一处。
阿愁正和林巧儿头靠头地悄声说着话时,不想忽然有人伸手过来一拍林巧儿的肩,大声嚷嚷道:“巧儿,你胆子也忒大了,怎么竟敢跟个贼偷坐在一处?也不怕她偷了你的东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