拇指,道:“有志气。”又笑道:“我是不行的,提到读书二字头就疼。好在便是我不学无术,将来也照样有一份俸禄可拿,总饿不死我便是。”
李穆横他一眼,倒没怎么狠劝他向学。顿了顿,他只问道:“你怎么说?是回府,还是跟我去我姨母那里吃午饭?”
“当然跟你走了!”李程立时道,“我才不要在这街头上冻个半死,等着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派车来接呢。”又羡慕地抬眼看着李穆这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道:“还是你和二十三哥有福气。哪像我,不仅指望不上那些人,还得防着那些人来扒我的皮。”
李穆看看他,不禁一阵沉默。
因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有关王府里的一切,其实都是他于这一年里才恶补起来的。
要说起广陵王府,于整个大唐来说,可算得是个笑话。那广陵王的好色之名,甚至已经传到了西域诸国。王府里,侍候着大王的姬妾少说也过了百,至于子女,就皇家玉牒上的记载,则已经足足有八十八位之多了。
而和别的王府里常常不给姬妾所生的子女报名不同,广陵王府的王妃陆氏是个极公正之人,哪怕那广陵王如一个懒农夫一般,只管撒种不管收,她也算得是个极合格的农妇,只要王府里“收成”一个新生儿,她就极负责任地将那孩子抱养过去,同时往宗人府里报个名。因此,广陵王府竟是大唐所有皇室家族里,唯一一个将所有孩子都上了玉牒的人家。
而且,世家女出身的王妃还极讲究个规矩体统。便是她其实也很不耐烦教养府里的那些小郎小娘子们,她也绝不肯叫那些低贱的姬妾们教养了这些记在她名下的子女——反正王府里多的是各色奶娘仆从。
甚至,因那些孩子才刚出生就被王妃派人抱走了,以至于那些不受宠的姬妾,连自己生的是男孩是女孩都不知道。不仅如此,王府里许多的小郎小娘子们也搞不清自己的生母是哪一个,除非他们的生母能够像二十三郎、二十六郎或二十七郎的生母那样,曾于广陵王的面前得宠过相对较长的一段时间。
而对于知道自己生母是谁的小郎小娘们来说,这却未必是一件幸事。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像二十三郎的生母那样,是被强掳来的,许多人都如李穆的生母牡丹娘子和二十六郎的生母承欢娘子那样,是家里趋炎附势,主动将女儿送进王府的。因此,这些知道自身出处的小郎小娘们,不免会被自己的生母以及母族亲戚们以各种理由给缠上。
不说二十六郎,便是生母已经亡故了的李穆,若不是受着宜嘉夫人的庇佑,他也少不得会被赵家人给缠上。
虽然同情着他二十六哥,李穆却是什么也说不得,只应道:“你的钱可够用?若是不够……”
不等他的话说完,李程已经挥着手拒绝了,道:“我宁愿我身上没钱。只要我确实没钱,谁也拿我没办法。”
二人于车帘低垂的车上说着话时,谁也没留意到,他们的马车正巧驶过莫娘子和阿愁的身旁。
因那跟车的侍卫看着眼熟,便叫阿愁多看了那车一眼,却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正是她差点闯了祸的那辆车。
于是她拉了拉莫娘子的手,将那车指给莫娘子看。
莫娘子看看那车,又冲着她一阵不赞同地摇头,道:“女子走路该目不斜视才对。”又挑剔地看看阿愁,“你的仪态该好好练上一练才行。”
顿时,阿愁一噎——好吧,前世被她奶奶这般教训过太多次了,所以阿愁倒并不觉得怎么难受。
倒是莫娘子,回过神来时,不禁悄悄看了阿愁一眼。见这丫头竟心大地不以为意,她不禁又暗暗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阿愁这样豁达是好还是不好。
而,阿愁和李穆都不知道的是,当阿愁想到她奶奶时,马车上的李穆猛地一怔。因为那一瞬,他的脑际再次闪过那种熟悉的感觉。
“怎么了?”
见他忽然变了脸色,二十六郎赶紧把头凑了过来。
李穆立时不客气地一巴掌推开他的脸,皱眉道:“别出声!”
却是维持着一只手仍盖在李程脸上的动作,就那么皱着眉头,使劲追踪着脑海里那个飘忽着的……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半晌,李程才于他的掌下哼哼道:“我能动了吗?”
李穆回过神来,这才收回手,又狠拧起眉,揉着额头道:“你不许出声儿,我要想事儿呢。”
李程忽地就笑开了,道:“又来了,你明明比我还小了三四个月呢,竟总装着个大人的腔调说话。你这么个小人儿,能有什么大事想?”
他伸手想要去戳李穆的脑门,却叫李穆不客气地一巴掌打开他的手,不耐烦道:“别吵,我好像就要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李程不解。
“很重要的事。”李穆推开他,闭着眼靠在车壁上,又警告道:“你别再跟我说话,不然我可要赶你下车了。”
知道他说一不二性情的李程噎了噎,只得闭了嘴,挑开车帘无聊地往车外看去。
此时他们已经到了东凰大街上。因街上车多,叫他们的车一时堵住了。于是,便这么,李程再次看到了那个“丑丫头”。
他扭回头,想把那“丑丫头”指给李穆看。可看看李穆紧皱起的眉,李程撇了撇嘴,到底没敢打扰他,只自顾自地探着个头,看着那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两道细缝的丑女孩。
“你笑什么?”
忽然,一旁传来李穆的声音。
“啊?”
李程扭回头,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居然也在笑着——细究起来,却是因为,那女孩虽然生得丑,可不得不说,她笑起来的模样,极能够感染人。
于是他再次撩起窗帘,指着车外道:“哦,就是刚才那个丑丫头……咦,人呢?”
车外,人流中早已经看不到莫娘子师徒的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