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形形□□的傩事。傩戏讲究以物载灵,虽然各地习俗不同,但傩坛上都有造型别致的面具来充当像神之物。比较常见的面具如二郎神、刘关张面具,贾无欺曾在社戏上见过,但这四层九头的傩面,他却是头一次见。
“这面具名为章颂,是寺庙傩中跳章颂舞时头戴的面具。这种傩戏又叫‘跳欠’,章颂常常手拿神伞和弓箭,率龙虎熊牛一齐作舞,驱除妖魔。”
“若是寺庙傩,在皇庙举行大典时,应该有不少人见过才是。”贾无欺疑惑道。
“有是有过,不过都是前朝旧梦……”卜算子语气沧桑,“新皇登基,自然不会让前朝皇家爱看的傩戏重新排演登台。”
又是前朝。
越王神剑之事因前朝而起,六凡大佛始建于前朝,羊脂玉瓶也是前朝御赐之物,如今这九头章颂似乎又与前朝扯上了关系。
莫非一切都只是巧合?
“既不能在宫廷大傩中出现,如今这傩面可还有人制作?”贾无欺问道。
卜算子却晃了晃一根手指:“一次一问,恕不讲价。”
贾无欺没有得到回答,却不在意地拍拍尘土站了起来:“你不说也无妨,这城中皇商甚多,皇家匠作处定在此设有分行,一问便知。”说完,他伸手向后会挥了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红薯摊。
匠作处就在东街巷口,天色已晚,一个小伙计搬着长长的门板,正要关门。那伙计个子实在不高,门板却又长又厚,脚下一个趔趄,眼见着就要倒下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一只手,帮助他恢复了平衡。
小伙计十分感激地转过头,只见一个年纪和他相仿的少年,笑嘻嘻道:“小心了。”小伙计忙要道谢,贾无欺却摆摆手,帮他将门板装好,这才开口问道:“不知此处可是潇州匠作处?”
“正是正是。”小伙计连声应道,“客官可是有单子要取?”他面上浮现出遗憾的神色,“眼下不巧,店中管事俱已回家,若客官要得急,不妨留下名字,明儿一早开张,小的便转告管事。”
“我并不是来取货,而是想找个人。”贾无欺在怀中掏了掏,将拓印下来的九头傩面画像递给小伙计,“你可知这店里工匠,有谁会做这一类的傩面?”
小伙计仔细盯着画像看了看:“如今大家都偏爱后土娘娘那样的傩面,像这罗刹似的傩面少有人求,会做的人也就不多了。先前店里有位姓王的老师傅,年轻时专擅制作此类傩面,不过他年事已高,早早就不来店里了。”
“你可知那位王老师傅住在哪儿吗?”
小伙计想了想后,摇了摇头:“他似乎换过好几次住处,现下家住何处,小的也不清楚。”他停了片刻,似乎在努力回想,终于眼前一亮,“不过管事曾说,王老师傅没事就爱喝两口,他常去望潮酒楼,说是那里的扶头酒最地道。”
贾无欺一听,拱手谢过小伙计,打定主意明日要去望潮酒楼碰碰运气。
滴答,滴答,
这像是水滴声,又似乎少了水的灵动,多了几分沉重——
那是鲜血滴下的声音。
一双踩着皂靴的脚,踏着这淅淅沥沥的响声走了进来。此处灯火昏暗,空气阴冷,四周的石壁上挂满了形形□□的刑具,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趴在铁栏之后,奄奄一息。
听到脚步声,其中一人张了张满是血污的嘴唇,用嘶哑的声音艰难道:“我要见索卢大人,我招,我全都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轻笑打断,雪白的鞋底出现在他眼前,来人愉快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招?方总镖头,你准备招些什么?”
方破甲一听到这个声音,蓦地一愣,胆战心惊地缓缓抬起头——锦袍之上,绣着一覆满鳞甲的螣蛇,飞入云巅,血盆之口大张,露出锋利的獠牙和鲜红的毒信。再往上,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带着满满的笑意出现在他眼前。
方破甲像是见了鬼一样,不顾身上重伤,就算在地上爬也要爬远一些,仿佛一刻都不愿在这人面前多待。
来人面上露出一丝委屈:“方总镖头,你怎么不理我?刚才不还要招吗?”
“薛沾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方破甲绝望地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嘶哑的声音几不可闻。
“既然方总镖头有话要说,身为御前司的人,我自然要来洗耳恭听。”薛沾衣嘴角一勾,露出一副遗憾的神情,“不过看来比起我,方总镖头更想见的是索卢峥大人。”
说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伸出脚尖,踢了踢另一个昏死犯人的下巴。那人脸被他踢得一歪,乱发落在一边,终于露出了些本来面目,竟然是张虬指。张虬指被这么一折腾,似乎回复了些意识,气息变得重了些。
薛沾衣“啧啧”两声,不无遗憾道:“原来张大侠也还没死呢。”
“你和索卢大人怎么会——”方破甲听到他的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会是一起的?”薛沾衣接过他的话,微微一笑道,“方总镖头此言差矣,御前司有鹰螣两部,我与索卢峥虽身在一司,却各属其部。说得好听些,是各司其职,其实嘛,”说到这,他的笑容愈发灿烂,“都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所以,索卢峥要保的人,我自然不能让他活着。更何况——”他话未说完,但意思却已表达得很清楚了。
方破甲一听,原本无神的双眼更加空洞,似乎已料到了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