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近年新收了一批弟子,有一人拜入了我师父门下,名唤皦思,可做‘初祭’之人。”
纪无妄有些担心:“‘初祭’之人必须是处子之身,心思纯净。你说的这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皦尘:“你也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收徒最是严苛,心中但有半分邪念就入不了他的法眼,所以此人定然心念极正。至于处子之身就更不用担心了,沾过男女之欢的根本连羽魑宫的大门都入不了。届时我将他引来,凭你这副仙风道骨的皮囊定能让他供你驱使。”
纪无妄放下筷箸,站直身体对着皦尘拱手作揖,“多谢了。”
“好说。”皦尘摆摆手便走,走到门口突然一顿,噙了抹笑转过头来。夜风扬起他身上白纱,此时倒像是站在云山雾峦之中。
“明年的今日便是我身死之期,我命数已定,无缘仙道,只能寄托希望与此了。”
“纪无妄,可别让我失望啊。”
失望?
我可从来不让人失望。
纪无妄望着门外渐行渐远的白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没有立刻坐回原处,而是将自己手上的拂尘举起,对着月光静静的看那丝丝不染杂尘的白,眸色也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皎白的纱罗。
“你在忏悔吗?”
一道稚嫩纤细的声音穿过静谧,破土而出。
纪无妄一惊,面上终于有了除微笑以外的表情,他惊恐得看着四周想要找出声音的来源。“是谁?是谁在这里!”
那道声音不理会他的问题,兀自说着自己的话。
“不,你根本不会忏悔吧。”
“你给皦思一堆修炼的法门,是为了让他作为‘初祭’之人,葬于鬼魅之口。你给宴香驭鬼之法,是为了让她除掉你的挡路之人。你给宇祝生强大的助力,是为了最终夺取那个由他的骨血炼化而成的鬼魅。你给皦尘半生修为,是为了让他继续苟延残喘为你卖命,因为你怕他没等鬼魅炼成就死了。”
“你若懂得忏悔的意思,又怎会骗了那么多人?”
“虽然他们和你一样,都该死。”
那声音落下的时候,纪无妄一张嘴唇已经煞白,他惊惶不定的转过头,面前是空无一人的斗室。
“你怎么知道我在骗皦尘?”其余的人或许能从方才对话中听出,但是关于皦尘……他并未明说啊。
“因为劣性。”
“劣性植于根骨,在你的血脉中发芽,生长,最终吞噬你所有的血肉,蛀空你所有的骨髓,倾占你的身躯,将你变作一具只供罪恶驱使的行尸走肉。”
纪无妄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抖如筛糠,“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是了。你还不知道吧?”
“你也骗过我。”
纪无妄,你也骗过我。
——“你的母亲犹自念着你那至始至终没有露面的父亲,她还惦念着要为她的情郎生一个儿子。”
——“我唯一没有埋怨的,就是我腹中的孩儿。她并没有做错什么,生而为鬼,也不是她的选择。”
——“你不是她心中所期待的儿子,夭璃。”
——“好心人,麻烦你帮我找找,我给我的女儿准备了礼物。”
——“在她状若无意的打听时,我将你的性别告诉了她,然后她竟然砸碎碗碟逼着我将刚满五个月的你活活打落。”
——“我虽然是她的娘亲,却没有权利去决定她的生死。不管她是什么,我都会爱她。”
——“你的名字是你母亲离去时留下的,夭璃,夭璃,因离而夭,因夭即离。”
——“我给我的女儿起了个名字,叫做夭璃,‘璃’是琉璃的意思,‘夭’是祝福的意思。”
——“‘夭璃’这个名字,是妈妈给你的祝福。”
纪无妄,你骗得我好苦啊。
这一千年来,我没有一刻不为此神伤。
童颜鹤发不过星月斗转的罅隙之间,唯有我被抛弃在漫无尽头的长路上踽踽独行。
自北而来的寒风吹响萧簌的落叶发出凄狂的哀嚎,无声摇落的朔雪惊响了梧桐的枯枝,龟缩在墙角的络纬也用尽全身的力气引吭高唱。
夭璃自虚无间走出,无声无息却如同携着惊涛骇浪。
战镰青练周身鬼火拥簇在半空中滑下一道幽蓝的光弧,拄在地上之时发出一声闷闷的钝响。夭璃沾满血污的双眼甫一抬起,似有烈火惊雷轰然其间,震耳发聩。
纪无妄,
这一次,我要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