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对劲,全当吴衣行膈应他。
吴衣行喝口水,说:“那、按时间顺序来,你先说吧。”
戚泠:“你问。”
吴衣行看他,笑起来:“这么坦然?”
戚泠看眼手机:“我想早点回家。”
吴衣行笑容加深:“那我就不能如你的意。”
“就说他这个病吧,怎么来的?”
戚泠深吸口气,不去看吴衣行刺眼的笑脸。
捏了捏眉心,喝口酒,辣人。
缓慢道:“你是国内长大的?”
吴衣行:“是。大学出国读的。”
戚泠看窗外树影憧憧,路灯暖黄,平缓说:“你应该和言禾差不多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同性恋话题这几年提起多了,当年是个什么环境,你应该是知道的。”
吴衣行认真思考下,挑了挑眉。
戚泠垂目,继续:“我家里父母都是军人,比较传统,我当时也不是很懂,只想着不说,总归是不会有人知道。遇到言禾前,我喜欢过一个男孩,没忍住透露了点意思,吓坏了人。”
吴衣行打断:“我看过言禾十几岁的照片,很好看,喜欢上很正常。”
戚泠哂笑:“没,开始我没喜欢上他,甚至太好看,有点让我躲着。”
吴衣行做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说下去。
戚泠深吸口气:“言禾他妈是画家,又是英国过来的,见的多了,言禾也不以为怪,然后,我就喜欢上他了,至少不会被当异类看不是么。”
吴衣行一刀见血:“那和他这个病有什么关系?”
戚泠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完。
砸砸嘴,长吐口气:“因为我喜欢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看着好几个女生追着他跑,搅散了一个,跟着上来觊觎的又是两个。忍着忍着就,忍不住了……”
戚泠看窗外,像是陷入了回忆,半晌,苦笑说:“我当时很懦弱,不敢直说,就想着,找个办法暗示言禾,然后挑明。”随着戚泠呼吸,胸口起起伏伏加大。
又是沉默,吴衣行不放过他:“然后?”
戚泠闭眼。
沙哑道:“然后我约他去酒吧玩,故意约了,那种酒吧。
“但是很忐忑,去晚了。”
吴衣行:“然后?”
戚泠眉心蹙起,声音又低了点儿:“你知道他有过敏性哮喘吧?”
吴衣行:“知道。”
戚泠:“他过敏性哮喘我之前从没见过发作,但是他裤袋里也会留一盒药,我约得那个地方不好,我当时也没想太多,也不是很懂……”
现在戚泠都记得住,网上翻查酒吧的时候,那种慌乱的,生怕别人发现的心情,手颤抖的几乎捏不住手机。
“你知道的,他几乎算是,很,漂亮的。喜欢漂亮小男孩的不少。
“我去的时候,周围几个醉鬼围着他,他整个人已经痉挛,我拨开周围的人,把他手上的药……打开给了他。”
戚泠眼角逼出几分红。
他连喝几杯酒,都压不下去回忆。
话里没有任何描述形容词,但是那场景,活生生出现在他眼前。
还喧嚣着,沸腾着。
恍如昨日。
戚泠手握紧,额上青筋跳动着,吴衣行也难得静默。
戚泠忍不住把脸埋入双手之中,深深吸气。
他不是在酒吧里找到言禾的,在周围也没有,心急的同时,也暗自焦灼,直到听到酒吧里有人讨论混血儿,带着几分惋惜,几分看好戏的心态,他赤红着眼直吼得那人懵头吐露,才赶过去。
他这辈子不想回忆的,不愿再想起的,永远忘不掉的,交织成同一副画面。
言禾有件浅蓝色的衬衣,条纹的,言禾肤白,穿着特别好看。
暗巷里灯光幽微,那衬衣落在一旁,带着泥土脏。
言禾蜷在地上,手里紧紧抓着药,声音幽微,又难受又固执,不断说:“滚。”
“拿什么乔,装什么装,啧啧,混血儿就是不一样。”
“别摸了,快脱他裤子,老子看看是不是那里也是一个色。”
“他这样……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有他妈什么问题,你不玩让老子先来试试。”
那一刻,戚泠脑子疼的厉害,惊怒交加。
看到言禾那一眼就知道,他发病了。
戚泠猛然推开那几人,什么都管不了,跪下去先给他打开药,塞到他嘴里。
言禾用的吸入式药,他痉挛得几乎吸不进去,戚泠吸了口,硬灌他嘴里,那时候只想着,言禾千万不能有事,不管身后有人打他踹他,都感觉不到了。
恐惧麻痹所有神经,全世界唯剩下言禾那布满冷汗的脸。
待缓过来最艰难的时刻,戚泠将药塞他嘴里,言禾死死拽着,手指尖苍白,指甲里满是地上挣扎嵌入的灰尘。
戚泠的心,也缓缓活过来。
他回头的眼里满是血丝,带着少年人的愤懑,他又是被他爸摔打大的,人哪里可以打哪里不能哪里打了会有问题,戚泠一清二楚。
眼角不小心破了,挨了多重的力道,都不觉得疼……
只可惜跑了两个,剩下的那个被他卸了手,踩错位了脚。
等他回头看,言禾坐在墙角闭着眼睛,死死捏着药。
身体上被掐的青紫明显,裤子半斜着,再来晚一步就该被褪下。
戚泠从来没有那么厌恶过自己。
他小心蹲下去,把言禾拉起来,言禾身上颤着,冷汗澄澄,戚泠弯腰给他把皮带扣好,眼泪忍都忍不住,言禾的衣服不能穿了,他脱了自己的衬衣要给言禾穿上。
模糊感觉到触碰温柔轻缓,言禾纤长的睫毛抖动,终于睁眼。
一入目的就是少年那张泪脸。
言禾没哭。
戚泠泪流停不下来。
两人相对而视,言禾顺从让他给自己把衣服穿好,戚泠咬着唇,没有声音,只有泪。
言禾试探伸手,戚泠立刻将他整个紧抱,炽热的泪不断落在言禾肩头,烫的他一缩。
言禾顶着最后一口力气道:“没事了。”
再醒来就是在医院来,还被即将死亡的恐惧支配,吓醒。
戚泠坐在言禾身旁,死死抓着他手,不断重复:“没事了,没事了,我是戚泠。”
是最后突破重围的那个声音,言禾疲惫着看他一眼,又放松睡过去。
言禾永远也不会知道,戚泠熬了几天没日没夜守着,就怕他惊醒身边没人。
言禾也不会知道。
戚泠对他自己的那份不耻随着他惊恐醒来的表情一点点刻进骨子里。
为什么他会喜欢男孩子,是不是搞错了?
如果有岔路,戚泠也不想喜欢男孩。
不能说出口的感情,更是卑微,低到尘埃的姿态就为等一分回应。
如果有选择,戚泠也不想承受这些。
疑问永远不会有答案。现实里有的,只有言禾在病房里沉睡的侧脸。
只有永远不敢再触碰的感情。
戚泠几乎放弃了,他甚至想,言禾如果没事,好了过来,他要主动给他介绍几个可爱的女孩子。
可惜,世事只有前行,没有退后,不能改写。
发生过的,只有带着它生活。
言禾永远好不过来了,这份痛也烙进戚泠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