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沧是西夏最早的产盐地,这里曾经繁盛至极,制盐的黑烟让天空一直都是白色的。
自从西夏找到新的产盐地之后,这里逐渐没落,如今的盐沧再次燃起熊熊烈火,却不是为了制盐,而是为了杀人。
硝烟弥漫,遮云蔽日。
战场上旌旗猎猎,战鼓雷鸣,西夏骑兵不断发起的冲锋以及宋军弩|箭破空声让这里变得异常可怕,随着一声又一声闷哼,战场上不断倒下尸体。
哀嚎声不绝于耳,这一场烈焰盛火吞卷着无数人的性命,无论是西夏军还是苍云军。
当冲锋不再有用,短兵相见成了最好的方法。前面的人不断倒下,后面的人又不断踩着尸体往前,机械的,不怕死的,往前进。
为了什么?
杨轩无声的问自己,又无声的回答:为了自己身后的国与家,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人能如此不顾一切的去付出,哪怕是生命。
谢知非在指挥战场,杨轩不敢去打扰他,只得低声问自己身边时刻准备往前的士兵:“你们为什么不怕死。”
那被询问的士兵理所当然的回答:“我怕死啊。”
面对诧异的杨轩,他憨厚的笑了笑:“可是将军说了,死谁都怕,圣人也怕,所以没什么不不好意思的,只是这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那就是死得没有任何意义。”
“……”杨轩沉默的在那里,耳边听到有士兵在小声的哼曲,凝神一听尽然是一首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那小声却激昂的曲调,不止杨轩听到了白玉堂和展昭亦然,白玉堂神色一动,胸膛之中似乎有一种无声而来的向往:“…猫儿…”
被白玉堂叫住的展昭摇摇头,谢知非的来历现在还是秘密:“我知道。”
展昭看向白玉堂,无声的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到底是一个怎样激昂的时代,才能造就那么多人杰?宽阔的胸襟,开朗的视野,以及刻在灵魂中的自信和洒脱,盛唐实在令人向往。
战场上,宋军右翼面对的抵抗更小,而左翼更大,谢知非看了看地图上的地势,下命令道:“左翼不动,右翼往前!”
冲锋的号角再次响起,大军的队形随着军旗开始变化,即便白玉堂不晓军事也看的出来苍云军在包围西夏军,他们占了上风。
黑甲的战神镇定自若,一道又一道军令有序的发下去,偌大的军队井然有序的变化阵形。
似乎这一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已经走了结果,白玉堂持剑憾恨道:“真恨不能一睹那样盛世!”
战场是一个远比江湖更容易激起豪情万丈的地方,白玉堂将画影拔出,对展昭笑道:“展昭,我们来比一比,谁剑下倒下的西夏兵最多!”
白玉堂自认识以来很少直呼展昭的名字,这似乎生疏的一声却让展昭感到无比熨心:“那你输定了!”
这边的苍云军士气如虹,那边的西夏军节节败退。
战争从旭日初升,到艳阳西垂,从烈火熊熊到火星点点,这场决定西夏未来的战事终于明了。
西夏兵最终被苍云军从中切断,不断涌入的苍云军将西夏军撕裂。西夏军左右不能兼顾,前后不能衔接,而苍云军的包围圈不断缩小,将骑兵的机动性压缩到最低。
西夏军被剿灭,只是时间的问题。
杨轩看得口干舌燥,若不是谢知非在他身边不断色|诱着他们杨轩觉得自己已经抢了士兵的刀,跟着冲上去了。
而一直关注着战场的谢知非眼神一凝,开地图喊话传音道:“李元昊怕死,已经丢下自己的军队逃了!”
谢知非的声音这么一响,已经习惯了的苍云军立刻跟着大声喊道:李元昊逃了!
战场上的喊声从一开始的前后不接,到后来齐声高喊。
士兵们沙哑的呐喊在战场上空盘旋,直喊得苍云军气势更甚,直喊得西夏军心生怯意。
一开始西夏军还不信,直到后来他们发现战场上王旗的确不见后,意志瞬间瓦解:他们陛下抛弃了他们!
加之苍云军齐声高喊,把盾持刀向他们攻打,这些西夏兵不少投降,放弃了任何的抵抗。
倒回去不久,眼看无力回天,李元昊便决定撤退。
李元昊虽是枭雄,却也怕死,因为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点了带着自己的亲信,,李元昊立刻撤离战场,准备换个地方,图日后东山再起。
可李元昊刚跑没多久,宋军那边就大声的高喊他阵上逃命的事实。
饶是李元昊自己做的选择,却也脸上一红,心中对谢知非恨之入骨,誓与之不死不休。
但为了活命,李元昊速度不减,更不打算回去,手上马鞭一挥,座下神驹速度更快。
李元昊带着自己亲信绕过山丘,愿意为可以起码入草原,逃离谢知非的队伍。李元昊刚过山丘,便看到带着四千人守候已久的薛辞。
“……”李元昊脸色灰败自知在劫难逃,他不想受辱,想要自杀,可他怕死。
李元昊迟疑了一瞬间,便被薛辞身边的一人射中肩膀,倒下马去。
这个人!
李元昊骇然的看着那个射他的人,那人打扮分明是西夏人!
李元昊记得这个人,那是他座下士兵,前日夜间离开,原来是投奔了宋人!
想他利用宋人对付宋廷,如今宋人便用西夏人来对付他,难道这就是佛家的天道轮回?
一直到被压致谢知非面前,看到站在台上俯视他的谢知非,李元昊都不原因相信这件事。
他是天命所归,上天垂爱的人,不应该是这样,成为别人的阶下囚。李元昊那冷下去的血液又沸腾起来,杀妻夺子连同今日之辱,他定要将这一切讨回来。
打定主意要报仇的李元昊看向谢知非,就像是看着多年未见的老友:“好久不见。”
这语气,这意思,众人一愣:“……”
难道这西夏皇帝还和他们之间谁认识不成?
李元昊没有管其他人,只是看着谢知非,心中的恶毒蔓延开来,只觉得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畅快。
看李元昊那模样似乎在对谢知非说话,可他说出来的每一句话,却都是给杨轩听的:“当年你我结为异性兄弟之时,哪知会有今日刀兵相向的时候。”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元昊对于宋廷对武将的打压有多厉害,怕比赵祯还要明白几分。
李元昊眼前已经闪现谢知非被怀疑,被□□,被下狱的情形,他兴奋的叹口气道:“当年你告知我,你自己对宋廷的不满,如今你却为宋廷趋使,可见世事弄人。”
苍云军将士纷纷有些头晕:“……”
他们先是骇然自己的头儿居然和西夏皇帝认识,而后又看向杨轩,他们当然信自己的将军不会做什么不利于朝廷的事,这件事一定是李元昊陷害。
可是如果监军信了,参一本给陛下该如何是好?
哪知道杨轩在众人的注释下,缓缓的张开嘴,然后,打了一个哈欠。
这发展和李元昊想的不太一样,不过他见多识广,依旧继续给谢知非摸黑:“那年若非你建议,我也不会想到反了宋廷,现如今……”
说道这里,李元昊终于停了,语气中充满心酸悔恨,他仰天道:“事已至此,罢了!”
展昭听着听着,越听越觉得,这李元昊果真不是个好东西。
于是展昭干脆靠近白玉堂小声问道:“我怎么听着这家伙要陷害谢将军的模样?可是……”谢知非根本不可能同李元昊认识啊,谢知非的曾经隔着现在,中间有几百年呢。
问题是这件事李元昊不知道啊,白玉堂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元昊这么拼死拼活也是难为了,可惜谢知非这家伙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就算李元昊去天子面前这么说,天子也只会当听评书。
而打完哈欠的杨轩等了片刻,见李元昊不再说话了,他张开手:啪啪啪!
杨轩拍着巴掌,对李元昊嘲讽道:“精彩!实在是精彩!若今日在这里的是个傻瓜,说不定还真会被你给骗了过去。”
“……”李元昊冷冷的看着杨轩,眼眸底下掩藏着狂风骤雨。
而杨轩这一番话,为他在整个苍云军中瞬间拉高了档次,从一个有自知之明的文臣成了一个头脑清明的文臣。
被苍云军划为文臣异类的杨轩唏嘘道:“我只当西夏皇帝虽然无耻,但还算个英豪,却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小人。这朝不保夕之时,还想着陷害我大宋忠良,在下佩服!”
“……”李元昊沉默了打量了下杨轩,然后冷笑道:“你当然不信,我这兄弟私下最爱斯斯文文的小倌儿。”
李元昊本想是恶心一下杨轩,却不知道杨轩听得面带喜色,似乎斑半点也不恼。
只见杨轩直接拍了拍谢知非的肩:“我还不知道知非竟有如此爱好,军中少人,若知非有需要,子轩亦可以自荐枕席,为知非解忧。”
杨轩话音落地,所有人纷纷表示自己还在做梦:被比做小倌,监军居然不生气?
随后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这笑声逐渐感染开来,整个营地里的人似乎都笑了起来。
他们这次是真的相信,杨轩并不信李元昊的话,完全将李元昊当作笑话来看。有些胆大的将士还跟着附和:
“将军,监军是看上你了,为了安全,我看将军就从了监军大人吧!”
“对对对,将军,我看监军也不差,你们在一起那啥……文武合并!”
“是啊将军,你不从了监军大人,怎么对得起这西夏皇帝牵线搭桥?”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将李元昊气得七窍生烟。
杨轩在这些人的怂恿下,胆大起来,便借着这氛围摸了一把谢知非的下巴,对谢知非调侃道:“我看将军姿色不差,本监军今日就勉为其难,幸临你了!”
随之,军中又是一阵更大的笑声,不少将士笑得直揉自己的胸腹,喊着喘不过气:“监军大人,将军可比你强壮,谁幸临谁还不一定呢!”
“……”而谢知非则是叹口气,李元昊这一招要是对付别的武将,必定会成功。
尤其实在宋廷猜忌打压武将的情况下,为了自己的江山稳固,解除兵权都是轻的,说不定会向对狄青一样,日日监视,夜夜查探,将一个好好的人活活给吓死了。
可是李元昊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赵祯不会怀疑他,杨轩更不会怀疑他。
只因为在这些人的眼里,他谢知非是一个从数百年前闯入这个个世界的陌生人。
既然是个陌生人,又怎么可能同李元昊这样的人认识?
谢知非静静的等众人笑过了,从一场大战上下来,将士都需要一个渠道发泄情绪,以笑话来发泄倒也不错。
见众人都不怎么笑了,谢知非这才对副将说道:“带他下去,找人日夜看着。”
活捉了李元昊,又俘虏那么多西夏军。
谢知非他们就地办了一场小型的庆功宴,众人饮酒不多,不过小酌两口便各司其职,怕有人夜间来袭。
而推辞了最后一个将领敬酒的谢知非回到自己的帐篷,想要理一理接下来该怎么做。
当谢知非掀开自己的帐篷,随之呆立在门口,只见帐篷里之前酒席上以不胜酒力为由退席的杨轩侧卧在他的床上,一头黑发用红绳拢起披在一边。
“……”谢知非愣了下,退出去,又掀开门帘走进来,依旧还是那样的画面。
见谢知非再次进来,杨轩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隙,笑道:“本监军说话算话,前来自荐枕席了。”
怎么杨轩还惦记着白日的笑话,谢知非一时间哭笑不得:“子轩莫捉弄我。”
将门帘放下,一道薄薄的防雨布隔绝了账内账外,谢知非走到账中坐下,松了松手上的铠甲。一双黑甲手套便被谢知非丢到桌上,映着烛光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冷光:“可是有什么要事?”
“唉”杨轩叹了口气,将书放下,拢好衣服披上外衣,走到谢知非对面:“将军当真不解风情,有我这样的色艺俱全的佳人,居然还想着国事,说不得注定要孤独一身了。”
谢知非无奈的看着杨轩:“……”
逗弄有个度,过了那就会讨厌不喜,深知这个度的杨轩神色一正:“说正事,一好一坏。好的是我以将此间战事呈报陛下,若我所料不错,待我们班师回宋,陛下的圣旨就会下来,定会让知非压李元昊回朝。”
此时李元昊被捉,最该的便是趁势攻打西夏,占据西夏的城池。
若是只让他带一部分人押解李元昊回朝,而苍云军留在这里攻打西夏,开疆辟土,那么就相当于变相的解了他的兵权:“坏的呢?”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杨轩停顿了一会儿,心酸道:“你会被缴兵权。”
苍云军是谢知非一手带出来的,陕西这里的胜利果实是谢知非一手栽培的。
在宋对西夏打败的时候,是谢知非带人奇袭西夏大后方,扳回一成。在满朝文武对西夏闻之变色的时候,是谢知非临危受命来了这里。
是谢知非用一年多的时间彻底改变局势,而现在却要让谢知非放弃本该属于自己的功劳。
杨轩闭上眼,对谢知非道:“是我无用,无法替你周旋开来。”
谢知非将手覆在杨轩手上,对他缓缓道:“…这不怪你…你已经是大宋最好的监军。”
杨轩苦笑一声,此次回开封之后,只怕他这个监军也当不成了。
而正如杨轩所说,谢知非带兵回到大宋之后,天子的圣旨已等候多时,夸了谢知非带兵有方,夸了苍云军为国开疆,随后让谢知非带亲卫押解李元昊回京,而余下苍云军则全力攻打西夏。
十月的开封,枫叶渐染。开封的居民,笑逐颜开。
今日那西夏小儿李元昊便要被押解回来,他们也能有幸一睹。
李元昊是谁,西夏的皇帝。
西夏是什么,据说是炊毛饮血的蛮夷。
西夏占据的是哪里,是河西走廊,是祁连山,是河套的后套平原……
是宋朝除了燕云十六州之外,最想要收回和获得的土地。
如今西夏皇帝李元昊被抓回来,而西夏境内再无其他皇子公主,西夏皇室继承断绝。
加之这些年的不断征战,西夏国内民生艰难,在李元昊被谢知非抓后,西夏再难以集结人力物力进行抵抗……
不少书生高谈阔论,似乎身临其境,说边关的宋军进攻呈摧枯拉朽之势,甚至有些地方宋军一到立刻便开城门投降。
即便谢知非因诏压李元昊回开封,可西北战线依旧捷报频频。
最后那款款而谈的秀以一句话结尾:“可见这胜战并非那个谢知非的功劳,我看那新去的监军定然指挥有度,否则为何他一去,大宋就能活捉了这西夏皇帝。不然,为何他走了,我们依据攻城掠地。”
茶肆中不少人纷纷附和:那武将能有什么头脑,定然是那监军背后出谋划策!
说道这里,不少举人秀才纷纷吹捧彼此来,似乎他们日后有机会做了监军上了战场,也能开疆辟土,建不世功勋。
于是这些人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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