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高位的人, 死的时候往往越是了无声息, 甚至不为人知的寂寥。
天机老人死了, 当孙小红狼狈的找到谢知非和李寻欢的时候,谢知非他们才晓得这件事。
像天机老人这样的人太过重视自己如今的地位,作茧自缚, 最终使得自己不进且退。
陪谢知非在京城为唐门分舵开市场,同时也在等待天机老人消息而留在京城李寻欢叹了口气, 用手轻轻拍打孙小红的后背:“孙姑娘,你别哭, 慢慢说。”
孙小红眼大眉细,即便现在哭得直打嗝也依旧带着女孩子才有的娇俏, 她抬起头刚想说话便打了个嗝。
这情况怎么能说得清,孙小红也不管眼前的李寻欢是自己的心上人了,立刻丢开李寻欢,从一边桌上抓来茶水一饮而尽。咕噜咕噜一杯茶水下去,不打嗝了也不哭了, 吸了吸鼻子,孙小红这才将近段时间的事情缓缓道来:“我和爷爷本来是要来京城找你们, 因为爷爷说有一件大事要发生所以要来找你。但是在快到京城的时候,爷爷突然让我离开让我走得越远越好,爷爷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怕给他做了累赘就跑远了。等我回去的时候,爷爷已经走了。”
说道这里,孙小红眼眶又红了起来:“是上官金虹, 一定是他,除了他,不会有人会想要杀我爷爷。”
啪嗒!
孙小红皱着眉看向李寻欢身后,原是一身烛天套装的谢知非将自己的千机匣拆成了两堆零件,之前那声音便是零件搁放在桌上的声音。一手拿着零件一手拿着鸡毫笔的谢知非用鸡毫笔轻轻扫掉零件上的灰尘:“你想错了,还有一个。”
孙小红有些恍神,虽然她心上人天下第一俊俏,但不妨碍她觉得这人也很英俊:“谁?”
将清理干净的零件放到右手边,从左手边重新拿起一枚零件的谢知非抬起头:“朝廷。”
能让天机老人跑来京城找他们的大事,显然不是上官金虹刺杀李寻欢这件事,也不是谢知非同李寻欢联手击退上官金虹这件事,更不可能是唐门意欲在京城开分舵这件事。
因此,让天机老人急匆匆跑来并且丢了性命的,一定是朝廷。天机老人很可能知道朝廷中某一位大人不可告人的大秘密,而这个秘密会对天下带来灾难,所以天际老人才会这么急切,才会在靠近京城的时候丢了性命。
朝廷中的事……
李寻欢霍然起身,直接施展轻功从二楼跳下,身形几下消失在夜色之中:“小红,你且在这里等我,我要去救人!”
虽说孙小红一直同天机老人在一起,甚至在天机老人离开之后可以接管孙家,然而现在的孙小红却不明白,为什么李寻欢如此急切:“李大哥他要去哪里?”
将最后一枚零件的灰除完,谢知非放下鸡毫笔,动了动手指发出咔擦响声。
不知从哪里掏出一瓶给千机匣用的机括油,谢知非在一堆零件中挑挑拣拣:“陶府。”
“陶府?”孙小红咦的一声,小步跑过来,扑在桌上。
孙小红这么一扑,让桌上的油灯顿时晃动了两下,埋头上油的谢知非手一顿。孙小红立刻将桌上的油灯往前推了推,不让自己挡住油灯的光照:“可是陶盛陶大公的府址,李大哥去那里做什么?”
算你识相!
边给千机匣上机油,谢知非边调整千机匣的一些零件:“朝廷中的事,李寻欢欲宁事息人,然而他也不想想别人愿不愿意。李寻欢越是表现得如他们想的那般不再追究,这些人就越是怀疑。对于这些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杀人灭口。”
孙小红‘哦’的一声,这件事她知道:“所以上官金虹要杀李大哥,可是全天下都知道,他失败了。”
上了一层油的零件特别漂亮,谢知非每一个零件都小心打量,担心哪一出没有上油成功:“刺杀不成,朝廷格局一变不再稳固,执子之人就很可能铤而走险,暴力破局。”
孙小红皱眉苦思:朝廷中能称得上执子的人,只有赵承和陶盛。李大哥这么急着要去陶府救人,那这谢门主口中的执子人必定是赵承无异。
这时候谢知非上油已经上完了,孙小红看着谢知非一双手飞速的在桌上的零件中挑拣,‘咔擦’几下便合成了一个机括,孙小红只觉看得头晕:“你是说,赵首辅在密谋一件事,只是这件事遇到了一些麻烦被李大哥知道了,李大哥知道这件事却对其视而不见准备将其解过,只是那边的人却不相信,所以请上官金虹来杀李大哥,最后狗急跳墙。”
孙小红急了:“那我们快去救李大哥!”
谢知非的十根手指像是在跳舞一般,千机匣的两翼也已经完成,这时候的千机匣已经能看出弓|弩的雏形:“你当这是江湖?谁的武功高谁就是真理?李寻欢救人不是用武力,而是去拼人脉,他不会有生命危险,顶多吃一些闭门奄。”
说完,谢知非将穗子掉在弓|弩上,把重新保养后的弓|弩托在手中掂了掂:“李寻欢在朝中有一定的人脉,但你我江湖之人都没有,如果就这么去过问朝廷的事,不添麻烦已是不错。你如果担心李寻欢,就在这里等他回来,至于成功与否,你只需到时候看他神情便知晓。”
“你……”听完这些话,孙小红呐呐道:“你真厉害,难怪爷爷说你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说完这话,孙小红坐在那里望着酒楼外出神:她的心上人喜欢等待,这是她最佩服的,因为等待实在是一件痛苦漫长的事情。由其是她在等待的时候,才体会到这近乎绝望的无助。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黑夜离开,昼日到来。
虽然谢知非将酒楼包了下来,但为了让唐门从最神秘的杀手门派到最强的杀手门派过度,为此继续增加曝光率的协助覅诶却没有阻止这家老板继续做生意。当天亮以后,断断续续有不少人来了这里,这些人来这里,多是为了一睹唐门门主的凤仪。
谢知非任由这些人打量,看着桌上的弓|弩沉默的想到自己这几日同唐老太太的交流:在如何让唐门左脚踩黑道,右脚踩白道,稳定的走在高大上的路?
唐老太太的回答是:你那边的江湖还是太小,生意做不了太大。而天下又太大,离江湖又太远,普通人只是聊聊并不参与其中,能让他们真正切身体会并且从内心将唐门洗白的太少。别学我孙子,杀手做乱臣贼子是一条死路,杀手杀乱臣贼子是一条捷径。
谢知非忽视唐老太太对唐傲天的嫌弃,开始思索:乱臣贼子么,自然是官职越高越容易出名。
若是能拉倒像赵承这样的,红利可以供唐门享受好多年的。这是随着赵承不顾一切的暴力破局,虽说赵承自己定然会落下诸多漏洞。然而随着陶盛的去世,赵承一家独大,即便有无数的证据指向赵承,除非七岁大还没掌权的小皇帝能硬气的同赵承怼,否则只会给自己添一身骚。
谢知非眯了眯眼睛:因此,如何让七岁的皇帝或他身后的太后同赵承怼,才是重点!
而此时,等了一夜,孙小红脸上带着疲惫:“已经一夜了,还要等多久。”
孙小红这话是自言自语,然而一直安静坐在那里当雕塑的谢知非却回答道:“你应该庆幸自己等的足够久,你应该期待自己还能等更久,因为你等得越久,李寻欢便越容易成功。”
谢知非的话不知道让孙小红想到了什么,少女脸色一黯若有所思:“……”
见此,有一种欺负了小妹妹之感的谢知非劝道:“你与其想你李大哥,你不如想想你们孙家接下来怎么办。”
孙家虽是武林世家,但极其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两个字触碰到孙小红的禁忌,如今没了天机老人的孙家实在是太危险了,她立刻警觉起来,古灵精怪的笑道:“什么我们孙家,孙家就和我爷爷两个人,没别的人了!”
谢知非动了动桌上的弓|弩,只见弓|弩‘咔嚓’一声,在孙小红惊叹的注视下变回千机匣。
细长的匣子被谢知非放在手边,他看向孙小红说道:“你诓得了我,诓不了上官金虹,没了天机老人的孙家,不过是他眼中的一块肥肉。”
孙小红鼓起脸,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瞒不过去:“在你眼中也是一块肥肉。”
“就孙家?”对孙家那情报网垂涎三尺的谢知非抬起眼睛,看了眼孙小红,那语气说不出的不屑。
似乎在谢知非眼中,能知晓武林大小密事的孙家对他并无半点吸引力。
谢知非面容生得冷,丹凤眼往上挑,尤其是瞥人的时候,眼角就像是化成了钩子,要钩人心肝。
孙小红脸上一红,双手挡在脸上,闭着眼睛叫道:“我告诉你啊,美男计对我是没用的,我心里只有李大哥,你个狐狸精是勾引不了我的!”
狐狸精?
唐门门主是狐狸精?
楼上的温度瞬间一降,听说唐门门主在这里跑来的众人简直想哭,给自己两耳刮子:让你看热闹,让你好热闹,现在好了,自己要成热闹了!
这些人的确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那是不威胁到自己的时候,可不是现在!
孙小红冷得打个哆嗦,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孙小红一双手改为捂住嘴巴,欲哭无泪:“你刚才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谢知非冷笑一声,两指捏起一根梅花针:你以为我会信?
聊天频道附近栏上写着呢!
连情缘都没有,更别说有媳妇儿的谢知非深深的觉得自己清誉收到了攻击。现在酒楼里坐了一堆看热闹的,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勾三搭四的花花公子,谢知非觉得今天这件事必须说清楚。
为此,清白受到威胁的谢知非一抬手,梅花钉‘啾’的一声从孙小红耳边擦过,钉在孙小红身后:“你把话说清楚!”
孙小红捂住脸,只留下一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左看右看:这事说不清楚,她不想说可以不说么!
显然不可以,因此孙小红的眼睛左右转了以后生了主意,站起来,中气十足一拍桌:“你不能杀我!”
谢知非挑了挑眉:“噢?”
孙小红边想边说,她打惯了快板,此时说起来也带着打快板的节奏,让人听得甚是舒坦:“众所周知的唐门有三不杀!我刚死了爷爷,无依无靠是老弱孤独;爷爷走了剩我一人,孓然一身是幼小无依;爷爷和我行走江湖,除暴安良是忠良仁义。”
一口气说完,孙小红胆子终于壮了:“总之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就是破了你们唐门的‘禁杀令’!”
在众人的注释下,谢知非垂下眼里,似乎在思索孙小红的话是不是对的:“……”
唐门‘禁杀令’虽然比较有名,但具体如何众人心理还是存疑的。
周边看热闹的人见谢知非如此,一时间忘了危险,有人见孙小红那双眼发亮的俏丽模样充满活力,立刻拍了几下巴掌。这巴掌声和孙小红的话让谢知非恍然大悟,江湖门派的确很少有将分部开到天子脚下的,这些门派要么便是同朝廷有关联,要么便是享誉天下的名门正派。
而唐门作为杀手门派,要在京城站稳根基不会被人盯上给端了,就必须将自己的好名声打出去。
现在不就有一个绝顶好的机会在眼前摆这么!
于是乎,谢知非恶狠狠的盯着孙小红,像是要吃了嘴上失言的她一样。
几息之后,谢知非缓缓的抬起自己绑着湛蓝色布条,别满了暗器的右手,对着孙小红挥下,像是要打孙小红一般。
唐门有‘禁杀令’,但只是禁杀,可没禁打。
江湖名宿的生命何其重要,不容别人质疑和诬陷,孙小红自知失言,闭上眼等着这一巴掌落下,谁知脸颊上感受到一阵风拂过,却没感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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