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岂会是任人宰割之物?
正想着,陆远已经出声,“元帅,萝烟姑娘与关元回来了。”
“让他们进来。”
关元身上尚有一丝风尘之色,萝烟尚好,依旧是那般妩媚非常,只是换了一身装扮的她,妩媚之中带着一股英气,两人齐齐来见楚睿,同声开口,“元帅,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书房里边的谈话持续了半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待到萝烟与关元再走出书房的时候,早已是月上中天的时候。
自从那一日被程锦撞进了碧落阁二楼某处房中的事情之后,萝烟便暗中有所行动,关元亦是暗中被楚睿指派了任务,今日军营之中的事情,也是他首先发现了异常。
两人走出了楚睿的院落之中,萝烟还需回到碧落阁之中,看着月上中天,子时已到,走在萝烟旁边的关元仍旧是不苟言笑,萝烟走在他身边,同是除了先前在书房的谈话之外,再无言语。
直到走到了侧门的拐角之处,萝烟不动声色,往一旁离去,她是要回碧落阁的人。
关元却是突的转过身来,看着萝烟离去的背影,抿了抿唇角,“萝烟姑娘,可需……我送你回去?”
萝烟微微愣住,而后却是面上浮上一层浅笑,看着关元一副执行公务时候的严肃模样,还是道,“今日你也奔波了一日,不劳烦。”
关元抿唇不语,萝烟却是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转身之际,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呼出了一口气,似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某种沉重之感一般。
月光如洗,深夜的邬终别院显得格外的宁静,便是蝉虫鸣叫的声音也显得疏疏落落,自从关元与萝烟离去之后,书房里便只剩下了楚睿和陆远。
楚睿不知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只背靠在椅背之上,一双手放在檀木桌子上,并无节奏地轻轻敲击,在烛火摇曳的目光中,看不出他到底是何种情绪。
今夜在书房之中的谈话,陆远自是从头到尾听了一个遍,这会儿楚睿没有离开书房,虽是夜已深,但,他终是不会开口多言。
元帅时常需要这样独处的时候,即便每每这等时候,元帅看起来都冷清如斯,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由一开始时候的不适应,陆远跟在楚睿身边久了,便也适应了下来。
长夜漫漫,另一边,程锦在用膳之后,没与旁子瑜多说几句话,便洗洗准备睡下了,只是,躺在床上之后,却是有一种莫名的无眠之感。
子时已过,今日来来去去地劳碌,她竟是半分睡意也没有。
坐在床上,想着今日的事情,当然,她自动忽略了与楚睿之间尴尬的一幕,以及今夜在邬终别院用膳的时候气人的一幕,只想了致幻菇与狮虎营出事的事情,不知为何,突然重重感叹了一声。
两件事情相连,白马一直在邬终别院,踏雪也早就出现了发现异常的状况,精神恹恹之间,怕是楚睿早就有觉察了吧,这一件一件一幕一幕连起来,针对的无不是楚睿。
朝堂关系复杂,何况又是楚睿这等人呢。
程锦并不知楚家史上到底如何,却是知道,楚家与皇室之间的关系匪浅,可今日的事情,到底是皇室忌惮还是旁人所为,不得而知。
这么想着,程锦突然沉了沉面色,不明白自己为何想起这许多事情,只身子一滑,便钻进了被窝之中,脖子间的暖玉一滑,在她肌肤上留下真实的触感。
程锦谈了一口气,莫名感到一阵暖意,却是在这等黑夜的时候,脑中不期然浮现躺在医院的老母的身影。
她面上顿时升起一股黯淡,给自己拢了拢被子,几乎将整颗头颅掩埋起来,眼中一片流光闪烁,口中轻声呢喃一句,“妈,你一定要等我回去。”
而后却是闭上了眼睛。
闲云山庄上空,在子时刚过的时候,飞掠过一道黑影,在闲云山庄的另一处院落之中,旁子瑜猛然现身,跃上屋顶,四下观望之后,却是未曾发现任何异常。
只花听双却是当先发现了旁子瑜的身影,不顾其他,一跃便出现在了旁子瑜的身边,低声,“师兄?”
花听双的语气凝重,神色是异常的认真。
两人身上皆是戒备的姿态。
旁子瑜朝她点点头,四下观看之后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情况,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双双跃下了屋顶,带落地之后,花听双方才开口,“师兄可是发现了异常?”
旁子瑜面色微沉,“感到有外人进入山庄,却是未曾发现。”
花听双沉眉,“我也发现了。”
旁子瑜突然瞳孔一缩,“锦儿!”
声音尚未落地人便已经往程锦的院子之中飞跃而去。
花听双紧随其后,两人落步于程锦的院前,程锦的院中依旧安安静静,除了廊檐之下未熄灭的灯火,倒也正常。
花听双见此,当先出声,“师兄,我进去看看。”
旁子瑜点头,花听双已经步入程锦的院落,在程锦屋外的窗口站定,透过窗户的缝隙见着床上的程锦正是酣眠的时候。
觉察并无异样,便脚下轻轻离开了程锦的窗前,站在院门外边,与旁子瑜摇头示意。
旁子瑜终是呼出了一口气,但到底心中的担忧并未落下。
出现在闲云山庄之中的人,究竟是何人,不得而知,是善是恶更是不知。
只是恰逢此时多事之秋,尤其是程锦身份昭开之后,明眼之下,是大晟多了优势,怕西凉与北齐会有所行动,更以程锦为目标了罢。
两人轻声离开了程锦的院落,走了几步之后,花听双只道,“师兄,师兄若是不放心,我明日搬到隔壁小院居住。”
旁子瑜却是微微摇头,“不必如此,闲云山庄并非等闲之辈能随意进入。如今,还不到那样的境地。”
花听双听此,微微抿了抿唇,却只能道一声好。
进入睡眠之中的程锦并不知今夜闲云山庄之中的事情。
而楚睿也终于从书房之中走出来,邬终别院寂静之中带着冷冽的肃杀,陆远并未跟在他身后,独自一人的楚睿,慢悠悠走在邬终别院的小道之上,比起白日众人眼中的冰冷、与程锦相处时候的似是换了一个脾气换了一个人的样子,此时的楚睿,虽仍旧是一身冷肃,可却是更显孤单了,那些风华,那些万千羡慕,那些权势滔天,在黑夜之中,似乎都已沉沦,月光披照的背影之下,有一股难言的孤清。
白马经过旁子瑜的救治,已然无事,两匹马被放在了同一个马厩之中,一红一白,虽是各自站立,但不经意之间,踏雪只用自己的头毛蹭了蹭白马的头颈,态度之间可见亲昵。
楚睿便站在园子的门口,看着园子之中两匹马之间的亲昵,原本冷冽的面上升起一抹柔和之意,多了一丝温度。
他踱步进入了园子,站在两匹马的前边,抬手,轻轻糅抚了几把踏雪,动作之间的温柔,是从未见过的,似乎他手下抚摸的是最最珍爱之物一般。
踏雪在他面前,历来都是乖顺的,在楚睿的抚摸之下,亦是扬了扬头颈,低低嘶鸣一声,而后蹭了蹭楚睿宽厚的手掌。
楚睿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给踏雪顺了顺毛发,而后再是给白马顺了顺头毛,看着两匹白马站在自己身前,唇角微微掀起,“长夜漫漫,能相互陪着,也好。”
白马微微摇了摇头,同样打了一个响鼻。
楚睿语气里边听不出什么情绪,待到陆远走到这一处的时候,只见着楚睿面上含带温和笑意,动作轻柔抚摸着踏雪的毛发。
他放在园子门口的脚步一顿,悄悄移开了身形,将自己隐于园子门外被墙壁遮挡之处。
这么多年了,能够见到元帅身上悉数不多的温柔时刻的,只有这两匹与他随处征战的马儿了。
程锦第二日是从梦惊中醒过来的,昨夜她刚刚想起了自己的老母,做梦的时候便梦见了老母在楼梯行走的时候,突然病发,硬生生从楼梯上边滚落下来,也上次的情况一模一样。
她梦见自己在站在一边,想要上前去接住,可不仅老母看不见,自己更是成了一个透明的东西,无论是何种办法,接不住老母,更是扶不起她。
她在铺天盖地的焦躁和老母的绝望之中醒过来,猛地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便是屋中古香古色的摆设。
她呼了一口气,庆幸这只是一个梦,可却又无奈于自己仍旧只存活在这个世界中。
背后一片粘腻,她湿了一身汗。
叹了口气,未闭眼,程锦坐起身来,宁儿却是适时开门,端着一盆水进来,面上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
程锦心中怪异,这丫头平日里跳脱活络惯了,何时变得如此严肃了,没有理会一夜噩梦带来的浑身不适之感,只看着宁儿这般模样,笑道,“怎的了,你这表情,如临大敌一般。”
宁儿不理会程锦的玩笑,依旧面上严肃认真,“阿姐,出事了。”
程锦端起盘中的漱口茶水,“什么事,需要我们家宁儿这般担忧。”
宁儿看着她,面色严肃,带着微微稚嫩的声音,开口道,“阿姐,今日一早,整个江宁府都传遍了,驻扎在城外的狮虎营的士兵,蠢蠢欲动,扬言要随着元帅起兵!”
她急急出声,可程锦听了,在一阵惊诧之中,生生将口中的漱口茶吞咽了下去。
她睁大了一双眼睛,只感到喉中一阵恶心之感,虽说时下的漱口茶与平日所引用的茶水并无多大诧异,语气是药王谷之中还专门给谷主用的,更是比一般百姓家的茶水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这样的感觉,却像是自己吃了一口牙膏一般的难受——心理作用。
她干呕了几声,宁儿见她情绪过度激动,只得放下手中托盘,轻轻拍着程锦的后背,“阿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告诉你这事的,可是外边人心惶惶,甚至有人言,楚帅这是要接着药王谷的势力起兵造反,盘踞南方,与当今陛下隔江而治。”
程锦咳了几声之后,方才抬头,一张脸已经微微通红。
她看向宁儿,“什么!?药王谷要与楚睿一道造反?”
面上犹自不信。
宁儿却是不敢再说了。
程锦严肃脸,“说。”
宁儿见她认真较劲的模样,只得继续道,“今早外边便已经在流传,说是,天下三国,得药王谷者得天下。”
程锦倒吸一口气,“我的个娘呀,这是要逼我啊!”
宁儿见她面上并没与了先前的异样神色,只再次开口道,“阿姐?”
语气之中尚有犹疑。
程锦却是睨她一眼,面上并无宁儿可见的担忧神色,只唇角勾起,带着一股凉意,“得药王谷者得天下,是谁传出来的话?不过,对方还真说对了,我的药王谷,便是一个天下,也抵不上。”
宁儿忽听到她口气之中的狂妄,只觉得程锦似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分明是与平常的狂妄一般的语气,可这会儿,分明多了一层凌厉在里边。
程锦不管外边的流言究竟是谁放出来的,但是,得药王谷者得天下,却是一把双刃剑,这番言论一出来,不管是迫于舆论的压力,在江湖之中,天下三国之列,她必定危险重重,等待她的前方,永远都是未知的,可是,这何尝不是一个机遇,一旦这番言论在天下各处言论争气,她就是个千百般被保护的香饽饽,做起许多事情来,因着这一层身份,便会多了许多的特权。
至少,生死问题,不会是大事。
可是,不论是如何风起云涌,都有一个公开的秘密不会被触碰,那既是传言中,与药王谷息息相关的传国玉玺。
可真是诱人呐。
但是吸引她注意力的,却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宁儿口中所言的,百信传言出来的狮虎营的士兵关于造反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致幻菇并不是大事,昨日已经被发现,有钟隐在,便可解决,除非,真的还发生了不知致幻菇的事情。
这么想着,她面上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任由这宁儿给自己穿戴。
顿了顿之后,程锦突然再次问道,“关于狮虎营的事情,又什么别的说法?”
宁儿其实知道得也不多,只利落地给程锦拾掇身上的衣物,一边道,“宁儿听说得不多,只是一早集市开放的时候,百姓之间便有流言出来了。”
程锦眉头一皱,只凝神想着什么,却是没有多问了。
待到收拾完整之后,程锦面上始终是认真神色,连早膳都未用,便往院外而去,今日的事情来得太过突兀,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旁子瑜便是不来找他,她也该去找他。
可旁子瑜的院落之中却是空无一人。
她皱了皱眉,退出去,却是撞上了匆匆从外边归来的旁子瑜。
旁子瑜面上也是一片严肃,程锦看向他,冷然道,“师兄?”
旁子瑜叹一口气,“进去再说。”
一早的时候,旁子瑜比程锦更早得到了外边的消息,仅仅是一夜之间,待到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消息已经不可受控制,这似乎是一场策划了许久的阴谋一般。
程锦只听了旁子瑜简答解释之后,只冷声道,“不管散发消息的人目的是楚睿还是药王谷,他都低估了药王谷和楚睿的能力,这个流言,它到底是王牌利剑还是敌人刀口,便看我们如何运用了。”
程锦面上冷肃,旁子瑜看着她处变不惊的模样,心中不知该当是何种滋味,他今早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已然有了惊骇,虽然早就知晓,药王谷和传国玉玺之事一旦被三国皇室知道,便会生事,确是不想,来得如此快,如此猛,直接将药王谷在他们预想的更早的时间内推上了风口浪尖。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少女,她面上的沉着,从未被任何消息惊动半分,不害怕,不畏惧,当年那个会依赖在他肩头怀中的小女孩,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在他为曾参与过的岁月里成长了许多。
他说不出心中是何等滋味,程锦的成长固然是高兴的,可他却是期望,她还是那个会有着一般少女遇事害怕,担忧的神色,需要怎样的经历才会如此处变不惊?
他张了张口,看着程锦面上的冷静卓然,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在此时,外边有人来报,“谷主,子瑜公子,楚大帅着人来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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