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氏点头,后边便是程锦与陈氏的一番寒暄了,程锦本就不是善于寒暄,尤其是与一个差不多可以做自己母亲的人,因此,说不了多少,只道是感谢,再将从江宁府给陈氏带回来的东西一并搬进了院子之后,便离开了。
陈平自是舍不得,程锦只道,她仍会呆在江宁府,陈平若是有时间,可去闲云山庄找他便是。
这才分别了。
程锦原本已经要跨上马车,却是看着马车旁边的那个院落。
于她而言,这个居住了几日的院子,她并无多少感情,但是宁儿却是在此居住了一年,原来的程锦语也在里边居住了一年,原本已经跨上了马车的脚步收回来,对着望着程家院子出神的宁儿道,“罢了,进去看一眼,日后,便不再回来了。”
说罢,两人只往里边走过去,程锦只站在院子之中,这里并没有留下一些什么她深刻记忆的东西,当年翻过的东西,出了那一袋金针之外,便也什么都没有了,因而,此番回来,自是没有拿着什么东西的目的。
两人并不在这个院子中多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自此出来,跨上马车,离开了陈家村。
马车慢慢悠悠,往江宁府而去,而彼时的江宁府,邬终别院门口,却是热闹非凡。
陆远见着村民们七嘴八舌,论说被绑在马车上颤抖不已的中年男人,和一旁哭得简直不成人形的陈晓兰,只觉得头大,这些人,闹哄哄想要让元帅为他们做主,一定要惩治了欺压他们多年的村长。
尤其是不知是谁说的一句,“程姑娘分明说元帅清风朗月,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元帅岂会坐视不理?”
陆远听着,更是额头突突跳,这程姑娘也真是敢给元帅惹事!可他真的要将此事告知元帅么?
罢了罢了,陆远一咬牙,只安抚别院门口闹哄哄的百姓,“诸位莫要着急,我立马将此事禀报元帅,元帅定会定夺。”
然后陆远脚步匆匆,让楚睿的院子中而去。
楚睿正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一张折子放在前边已经许久,他虽是盯着一张折子看,但眼中分明闪过的是烦躁,一向平静无波,除了漠然冷冽便难在眼中出现别样神色的男人,此时,却是眉头紧锁。
陆远知道自从从闲云山庄回来之后,元帅心情便不怎么好,这会儿,见着静悄悄的书房,只小心翼翼道,“元帅,外边陈家村的村民让元帅为他们做主。”
楚睿的眉头再是一皱,“江宁府府衙拿来做什么的?”
陆远深呼一口气,元帅语气不好,但仍旧是小心翼翼开口,“据说,是程姑娘带他们来,要元帅为他们做主的。”
楚睿皱着的眉头再是一皱,眼中的不耐与烦躁却是渐渐沉下,只站起身,在陆远还在小心等待的时候,楚睿已经走到了房门口,眼中冷冽依旧,却是多了一份疑惑,“怎么回事?”
陆远只得将院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一与楚睿说了一遍。
楚睿听罢,抬头,揉了揉额头,“罢了!去看看。”
陆远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惊愣,就这么轻而易举?
而程锦坐在马车之中,慢悠悠进城之后,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候,不轻易撩开车帘子,便见陈家村几位村民面上高兴地走在人群之中。
宁儿透过车帘子的缝隙,见着这番,终于放心了一些,但到底有些后怕,“元帅果然没有迁怒村民。”
虽然在邬终别院的时候,并未听说楚睿的脾气有何不好,但到底村民多是不识礼数之人,只怕会冲撞了元帅,宁儿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程锦却是已经放下了车帘子,勾唇道,“楚睿那样的人,怎会迁怒这些无辜村民,不过都是被压迫的百姓罢了?”
“那阿姐……”
“今日将陈斗收拾成了那样子,若是我们进一步,直接处决了陈斗,也未尝不可,不过总免不得要麻烦许多,尤其是这在档口,若是直接通过江宁府的官员来,只怕是官官相护,最后受苦的还是陈家村的村民,但是如今一旦楚睿插手此事,那些人便不敢对陈家村的村民如何,陈斗才会真正的玩完了!”程锦的声音平静,哪有有一丝真的只是给楚睿添麻烦的恶作剧。
宁儿想了想,只笑道,“阿姐好聪明,陈家村的村民日后再也不用受陈斗欺负了。”
程锦唇角一勾,又不在意道,“不过,堂堂一个大元帅来处理这等琐屑小事,那是老狐狸肯定不屑,本姑娘就是要玩死他!”
宁儿一抽,见她瞬间换了一个神色,只觉得程锦越发难测。
而此时,处理了一众闹腾的百姓的事儿之后,返回自个儿院子的楚睿,却是黑着一张脸,陆远跟在身后,自是不敢言语,据乡亲们所言,这一场热闹就是程姑娘鼓动大家来的,难怪元帅会如此生气了,尤其是百姓说到那两人辱骂程姑娘的话,元帅直接不再多听,没了耐心,着人将那两人带去江宁府府衙,并且亲自给了谭尚石口信,如此下来,元帅亲自出口的事儿,那两人岂会还有好命?
唉,他这么想着,冷不防,楚睿突然开口出声,“明日去闲云山庄,让她回来给本帅施针!”
陆远站在身后,一愣,却是立刻反应过来,“唉!”
楚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抬起手揉了揉额头,陆远在身后跟着,心中莫名觉得同情,自打遇上了程姑娘之后,元帅这揉额头的动作便越发频繁了,几乎成了一个习惯,每次碰上程姑娘的事儿,都能让他揉一番额头,原本好好的神仙似的的人儿,硬是给程姑娘折腾得有了脾气,有了不耐。
可陆远却是觉得,这样的楚睿看起来人气多了,也不再是那样万般不为所动,冷冰冷的的一个人,看起来既孤独又冰冷,如今这样,虽是多沾惹了一凡尘之事,倒是显得更加真实了一些。
他兀自这么想着,便觉得明日一定要一早便去闲云山庄,将程锦给请回来。
而此时的程锦,早已回到了闲云山庄,她刚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便有山庄章的童子过来,“谷主,子瑜公子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程锦听罢,面上笑眯眯,“师兄果然知道我饿了。”自是不推辞,便往旁子瑜的院子而去了。
旁子瑜早知程锦今日午后回了一趟陈家村,聊想着她回来的时间,便备好了饭菜在院子中等待着她。
程锦人未到,声音却是先到了,“师兄,我来了!”
她大大咧咧地动作,一进去便在旁子瑜的对面坐了下来,笑嘻嘻道,“师兄怎知道我肚子饿了,这么快便准备好了。”
旁子瑜看着她不客气的模样,轻笑道,“料到你该回来了,便一道准备了。”
程锦笑笑,自动拿起了筷子,也不等旁子瑜开动,便自己先吃了起来。
旁子瑜看着她的动作,只摇摇头,并不多说什么,拿起了筷子,与她一起用膳。
一顿膳食,程锦吃得很是舒服,酒足饭饱之后,她尚未离去,而是依旧坐在旁子瑜的院子之中,瘫坐在椅子上,坐没坐相,响起今日所言的药王谷的神秘的第一任谷主,不免起了一些八卦心思,程锦眨眨眼,怪异道,“师兄,你说那前朝开国帝后到底与先祖是个什么关系,以至于能在他们死后不将传国玉玺留给后代,反而是藏入了药王谷的信物之中?”
说道此事,旁子瑜似乎是沉思了一顿,看了看,在程锦求知若渴的目光之中,方才缓缓开口道,“传说,先祖与前朝开国皇后之间,情义匪浅……”
程锦听罢,瞪大了一双眼睛,脱口而出,“合着这是一段三角恋吶!”
旁子瑜不动声色看了程锦一眼,程锦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是大胆了一些,赶紧闭上嘴巴,眼睛笑眯眯,示意自己不会乱说祖先的八卦之事,旁子瑜这才继续开口道,“两百多年前的大晟领土尚未叫做大晟的时候,天下格局并非如同现在的三分,彼时正当大浩国治下后期,四国之间常有纷争,前朝开国帝后便是生于那等乱世之中,至于先祖……”
旁子瑜顿了一下,见着程锦认真听着,便又继续开口道,“先祖,现今我们也不知他身世几何,只知道,少年时期的先祖便与当时尚在闺中的太史皇后相识,而后在后来的乱世之中,帝后攻打天下的时候,先祖便一直以这份少年的相识之情帮助帝后,直至天下太平,据闻,太史皇后是在临终前有意销毁传国玉玺,最后仍是于心不忍,方交给先祖,代为收藏。”
程锦听着,瞪大了一双眼睛,“销毁传国玉玺,这太史皇后果然不是一般人!”
旁子瑜却是笑道,“传国玉玺的来历锦儿有所不知,其实正是太史皇后所设计?”
“啊?!”程锦惊讶。
旁子瑜微微摇头,“帝后情深,尚未开国之时,太史皇后以自制玉石相蹭以表达深情,据太史皇后手册记载,原本不过是玩笑,竟不知开国之后,皇帝以皇后所赠玩物为传国玉玺。”
程锦嘴角一抽,“师兄,这简直就是荒淫无道好么,大统了天下的前朝真的是那个把自己的定情信物当成传国玉玺的皇帝?”
旁子瑜轻笑,“锦儿,前朝开国皇帝不过以此表达对太史皇后的深情罢了,何来荒淫无道之说。”
程锦啧啧摇头,“既然如此,为何太史皇后还想把她销毁了?”
“盖生死无常,旧人不再,留下来的物便也没了意思罢了。”旁子瑜的声音陡然落寞了一些,似是对前朝帝后的一番感叹。
程锦一噎,“果真是个任性的女子。”
旁子瑜只笑道,“太史皇后何止只是任性而已,历来史家便对太史皇后褒贬不一,赞者将之说成是千古一后,贬者将之当成是妖后毒后,只因她是前朝开国皇帝的唯一的女子。”
程锦听罢,当即便对这个传言中的开国皇后产生了好奇之心,只道,“也不知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能得一个皇帝独有的深情。”她口中虽是叽里呱啦,调侃前朝那两位开国帝后,但到底心中却是渐渐升起一股钦佩之意,能在一个混乱的朝代,一统天下,成为天下霸主的男人,该是多么优秀,而那个能帮助一代帝王开创霸业的女子又是何等魄力,在这样的时代中,便是平常男子都难以做到,而能够力排众议,只肯将一颗心只交付给一个女子,为她后宫无妃,天下四海只为她一人设,这样的魄力,那个太史皇后该是有多么幸福。
当然,此时的程锦不会想到,日后的自己,也会成为史书后代里让无数女子羡慕不已,同样也被史家众说纷纭褒贬不一的一代开国皇后,比之太史皇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旁子瑜听着程锦的话,只道,“锦儿若是有兴趣,我书房里有不少前朝的史书,你若是想看,我着人送来给你。”
程锦一听,当即认真努力摇头,“不用了不用了,师兄你自己看便好。”
旁子瑜见着程锦这副百般不愿的样子,再想起今早与她讲述药王谷历史的时候,她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面上只升起一股笑意。
程锦却是眨巴着一双眼睛,自从知道有传国玉玺一说之后,程锦便不知为何,只觉得对那玉玺产生了许多兴趣,“师兄知道那传国玉玺长什么样子么?”
“我自是无缘得见,后世亦再无记载,不过,民间自是有各样的传说,传说最多的便是,传国玉玺实际上是粗制滥造之物,是太史皇后心血来潮,随意拿起一块碧玉石头,在平整之面刻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旁子瑜行走江湖,自是听说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乃至两百年后的今天,民间依然对前朝的神秘的传国玉玺津津乐道。
旁子瑜说罢,却是见着程锦坐在椅子上,面上似是沉思,又似乎是神游天外,不免有些担忧,“锦儿?”
程锦回过神来,看向旁子瑜,旁子瑜不解,“可是有何不舒服?”
程锦摇摇头,面上并无巨大表现,可内心却是无法平静下来。
后边,旁子瑜见着程锦似乎是面色不好,便也不再多说了,只叫程锦早点回去休息。
而此时此刻,仰躺在床上的程锦,内心的不平静仍然没有平静下来。
旁子瑜口中粗制滥造的碧玉石头,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当那一幕幕从旁子瑜的口中流泻出来的时候,程锦脑中曾经闪过曾经被忽略曾经抓不住的那一道光,却是精准地直冲她的脑海,那些模糊的,想不起来的,在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似乎都在慢慢变得清晰。
当初在海城城郊的案发现场,她碰到的那块后来怎么都回忆不起来的凶器,如今竟在旁子瑜的述说之中渐渐清晰,清晰到她似乎已经研磨过了一番那块碧玉的石头一般,那块碧玉石头就那么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每一分,每一角,每一厘。
程锦不能否认这等神奇,可她更为激动的是,原来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寻找的东西,便是使命所在。
传国玉玺,药王谷信物,药王谷谷主。
一切似是宿命一般,让她无力,又让她兴奋。
传国玉玺,就是一个巨大的期望。
这一兴奋,直接导致了程锦在子时过后仍未睡下。
第二日,陆远早早便来了闲云山庄,说是有事要见谷主,陆远是楚睿的亲身侍卫,此乃众人皆知的,陆远有事找药王谷的谷主,自是楚睿找的意思,闲云山庄的人自是将陆远迎进了山庄之中。
陆远以为能早早见到程锦,却是不知,等待的时间近乎半个时辰,却是连程锦的半个人都尚未见到。
最后,在他焦急不安之中,宁儿终于姗姗来迟,陆远瞬间便觉得看到希望了,却不知宁儿走上前去,给陆远倒了一杯茶之后,却是开口道,“陆护卫,你再喝几杯茶,阿姐就快就醒过来了。”
陆远当即嘴角一抽,见着旁边也没有什么人,方才开口道,“宁儿姑娘,程姑娘怎的还在睡?”
宁儿见怪不怪,“陆护卫也知道,阿姐若是心情好,睡上一日也不是怪事,若是心情不好,睡上两日更不是怪事。”
陆远一噎,的确如此,但还是开口相问,“宁儿姑娘,程姑娘如今是心情好还是心情不好?”
宁儿摇摇头,“我也不知。”
陆远认命,自得在一旁好好坐着,可他已经将一壶茶喝光了,也不见程锦出来,宁儿却是很有眼力见的,“陆护卫,我去给你续一壶。”
陆远赶忙阻止,“宁儿姑娘,先别续了,这,你们山庄的茅房在何处吶?”
宁儿掩嘴一笑,给陆远指了一个路,陆远见此,急匆匆而去。
然而,却是不知,这一去,便是一条不归路,也不知这闲云山庄的茶到底是什么茶,陆远喝完这一壶,只觉得自己肠胃通泰,这几日因着被元帅的情绪积压导致的“后不利”之症给顺带解决了,以致陆远这一趟闲云山庄,既是痛苦,又是快乐。
待他在回到前厅的时候,程锦已经悠哉悠哉坐在前厅里边喝茶,见到陆远,一脸笑意,“好久不见吶。”
宁儿站在程锦的身边,一副乖巧的样子,“陆护卫可是肠胃不舒服,怎的去一趟茅房进用了将近半个时辰。”
陆远一噎,说不出来。
不过好不容易见到了程锦,自是要传达楚睿的话语,“程姑娘,元帅让您回邬终别院施针。”
程锦听罢,沉思了一瞬,认真开口,“回不得。”
陆远惊愣,“为何?”
“你家元帅尚欠我精神损失费,如今我吃不好,睡不好,寝食难安,精神不济,无力施针,无法救治。”程锦语气充满有心无力之感,可是她双脚晃荡,一把椅子被她踢得叮当响,哪里是无力的样子,再看她面色红润,唇红齿白,何来精神不济。
“程姑娘?”陆远欲哭无泪。
程锦却是叫唤了一声,“宁儿,扶我回房,我浑身无力,精神不济,需好好休息。”
陆远便这般眼睁睁看着精神抖擞的程锦被宁儿扶出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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