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讨人厌的脏东西进来了。
三皇子薛云深开花再次被打断,另一边,搀扶着孟衔下山的安子晏,终于到了山脚下。
恰是春末夏初时节,夜幕浓稠,星光如豆,身后寂然无声的寒山寺,与远处灯火璀璨的牡丹皇城遥相呼应,织成了一卷太平盛世的锦绣江山。
安子晏让孟衔整个人都倚在自己身上,他右手虚虚半搂住孟衔的腰,并不敢碰实了,左手里提着一盏寒山寺的灯笼,架着脸色胜纸的孟衔,缓慢而稳妥地踩下了最后一级阶梯。
空气中隐隐传来夜香树的香气,安子晏扶着孟衔站稳了,才如释重负地悄悄松了口气。
自看见孟衔咳血,主动提出扶他下山至今,安子晏与孟衔两人缄默了一路。眼见两人府里派来寻的仆从从后头越走越近,安子晏没话找话道:“谁家孩子成年了。”
他说的是夜香树,孟衔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一度没有接话。
气氛有些尴尬,安子晏屡屡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得悻悻闭紧嘴巴。
作为弘文学馆头一批学子的孟衔,比安子晏年长四岁,因而两人虽同为世家子弟,但此前并不相熟。
更何况在求孟衔演算如意魂魄而导致咳血的事实面前,怎么看,都是安子晏欠了他一份天大的人情。
内心五味陈杂的安子晏,不知怎的,忽然忆起祖父在世时说过的一句话来。
“凡是生而知天衍的人,无论男女,最后都活不长久。”
以前安子晏不明白各中缘由,现在却猛然间顿悟了。
以凡胎*之身,窥视世间万物规律,天道运行,是要折寿的。
安子晏想得有点入神,因而险些错过了孟衔的问题。
“还差四个月,子晏便要成年了吧?”
孟衔的声音如他人一般,淡而悠远,他语气十分稀疏平常,仿佛问的压根不是什么婚娶嫁迎之类的*。
在大周朝,问别人什么时候成年,跟希望求娶人家是同个意思。
安子晏只觉得腾地一下,心里简直有什么东西快要火烧火燎地呼之欲出了。他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以这种方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一而再地警告自己孟衔别无他意,奈何三番五次的努力均告失败。
于是卡在喉咙口的那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地堵在嗓子眼,憋得安子晏磕磕巴巴地挤出了一句:“啊?”
孟衔见他没有正面回答,心里浮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来。他微微摇了摇头,却是决口不再提了。
安子晏有些失落地摸了摸合拢的折扇。
恰在这时,远远跟在后头的孟府仆从赶上来,边伸手接过自家公子,边客气有礼地向安子晏道谢。
听到孟衔要走了,安子晏先是倏地隔空紧攥了一下孟衔的衣裳,在孟衔发现前,又不动声色地放开了手。他欲盖弥彰般叩开折扇,微笑着表示不用谢。
“孟兄!”眼见孟衔身影即将没入马车内,安子晏不知道哪里涌现了一丝恐慌,他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明日长乐坊听曲儿你去不去?”
话刚出口,便立即反应过来安子晏:“……”
邀请有深交倾向的朋友去风月雅地听乐妓唱曲,估计整个牡丹皇城再无旁人了。
瞧见孟衔忽然冷下来的脸色,安子晏内心充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