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地钻进了耳际。
“暗物质直接探测?”隔壁传来一把清淡的女声,“可以是可以,已经有人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但是……”
“需要验证的理论很多,但是可行的实验设计太少。高能的方向差不多就只有这些,至于可观测量,不是能量高到太荒谬,就是信道的信噪比过低……”
有个不服气的声音回答道:“但是我们仍然可以试一试啊,虽然投入有些大,可一旦发现苗头不对,也能及时止损……”
前者没说话,过了一会才悠悠答道:“你以为,物理研究的是什么呢?”
“对,没错,物理和数学一起,被人称为‘最接近真理的科学’,我们研究物质的组成和消散以及它们彼此之间的相互作用,我们在他人眼里是清高得不食人间烟火的阳春白雪,在普罗大众的视野里,是一个……”她停顿了一会,声音里含着淡淡的无奈,“是一个就会浪费钱的角色。”
“就算我们不给自己披上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也总会有人前赴后继地为我们做这些无谓的事。”
“我们正在做的事不是没有回报,只是回报周期太长。人们不会因为我们正在研究世界的规律而多慷慨一分,他们只会觉得,啊,你们拿了钱,然后什么结果都没有。”
“我们研究世界,而不可忽视的是,人是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宛如戴着镣铐跳舞,想要不顾及外界而专心做研究,实在太难。”
“但就算这样,我们也要走出一条路来,坚持着、咬着牙做下去,因为时间会承认我们的付出,尽管不知道那是十几年后,几十年后,又或者几百年后。”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理想。就像你提出的这个设想,原理是对的,但是我们需要换个方法,比如……”
隔壁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许慕然默不吭声地看着屏幕上因为时间耗尽而显示出来的“d”的字样,悄悄收紧了手指。
从对方开口说第一个字时,她就听出来了。她不可能,也没有理由察觉不到对方是谁,毕竟这把嗓子她十分熟悉,再联系到她们所谈的内容,线索都指向一个人。
她的手指掠过桌面,轻轻描下两个字:周磬。
撇折横竖横竖折横,横竖横折竖横撇撇折折捺横撇竖折横。
短短二十四划,信手写来,却像花了一整天那么长。
许慕然蓦地想起那首诗来: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但余……钟磬音。”
五个字在唇舌间滚过一遭,不但没被磨平棱角,反而愈加锋芒毕露。
磬从古时起便被列为皇家御用的礼乐器,每当有祭祀活动之时便会被请出,经过庄重的演奏,洗涤人心灵的污秽,从而将这份诚心昭告天地。
前有一诗人,名为戴复古,曾将磬石比作君子:“可磨斫贼剑,可倚击奸笏,可祝不老年,可比至刚德。”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如此对待一门学问,就像她从未想过周磬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曾经她以为这种向学态度只会被藏在书卷里,直到周磬刚刚的那一番话,让她恍如被惊雷击中。
不问前路,不计后果,只要是自己认定的路,就要走下去。
尽管路上或有艰难困苦,但那也没关系。
时间终将证明一切。
服务生端着刚刚做好的芒果绵绵冰走过来,半途上毛毛躁躁不小心,不知是踩空了还是绊到了什么,一个趔趄便摔倒了,手中的碗直直冲飞了出去,幸好许慕然躲得快,衣角上只沾到了零星的碎冰。
“不知道又出什么事了……”她听见隔壁咕哝道,“周老师我过去看看啊。”
有人从隔壁出来,走到许慕然桌边,问已经慌得不得了的服务生:“发生了什么事?”
来人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一张圆圆脸,两颊稍有些胖,却是那种看着令人舒心的胖——一看就觉得这姑娘很有福气。
“姐……”小姑娘眼角噙着泪,细声细气地说:“我,我刚才走路不小心,不小心把客人点的单甩出去了……”
对方倒吸一口凉气,立即转向许慕然:“发生这种事我们十分抱歉,有没有伤到您?”
“没有没有,”许慕然连忙摇摇头,尴尬地指了指地上的碗,“就是我点的东西洒了而已……”
“我马上让厨房再给您做一份,请您稍等。”她严厉地看了小姑娘一眼,对方连忙找来工具收拾地面。
此时又有人离开隔壁,“蓝馥啊,我觉得这个地方还可以再改一下……”
许慕然抬起头,正好与来人视线相对。
周磬:“……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