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啊,是花粉症,最近锦华苑的花全都开了,我受不了只好出来避一避,这两日你再找两个手脚利落的丫鬟去我苑里把所有的花和花骨朵都摘了,这回要摘的彻彻底底。”他笑起来,“你在干嘛?”
胭脂抱着胳膊在地上跳大神,从屋中左边跳去右边:“我的鞋呢我的衣服呢?冷死了冷死了。”
“那个啊,我怕你逃跑,就都丢了。”他声音别样温柔,抵得过之前任何一刻,不过几个字却如四月春风,让她心里没来由叹了口气,“下一回别再做傻事了。”这一句轻轻的。
胭脂爬上床裹住身子,摸了摸心口,那里有什么上上下下抚不平,却不因为心惊胆战,她道:“做下人的,来去哪里由得了自己,都是主子说去哪儿就要去哪儿。”
“我以为你只听千芊的话,他也算是你的主子?”
“比奴婢地位高的都是主子。”
“那我呢?”
“算的。”
他站起来动了动手臂,从一旁木柜里取出她的外衣和鞋,“那你起来吧,陪我去钓鱼。”
断湖临青城主道,湖边一串垂柳,早过了春分,白絮已起,漫天白雪般飘洒,白雪下并肩坐着两个人,仿佛旁无他物的兀自抽出一支极长的鱼竿,遥遥甩到水中央。
风吹柳叶落在水中央,很快起一层涟漪打破了湖面春\色,一汪湖水是磬蓝色的,比远天的颜色更深,天光太好太明媚,竟让人思索流年,心中莫名有一股愁绪。
胭脂坐下身时,燕南风已经开始收线,手下快速一提,鱼钩上挂着一条鲜活的青色湖鱼,胭脂瞠目结舌望着,怔怔道:“方才奴婢欣赏风景的间隙,公子做了什么?”
“抛钩钓鱼呀。”
他手法利落,取下鱼又抛回湖水中,不到半刻却又上钩一条更大的,他还是不动声色取下丢了回去,胭脂忍不住道:“把鱼丢回去了还有其它的鱼敢来咬钩吗?”
“当然有,只要猎人保持静,猎物保持饥饿。”他风轻云淡一笑,用鱼竿指了指湖心两艘缓慢接近的蓬船,“你看。”湖心正过数艘蓬船,看起来好似都毫无关系,其中两艘船过正擦身而过,然而下一秒从两边乌蓬下各伸出一只手,将两个物件抛到对方船上,其中一个物件落地的时候包裹在外的纱布松动,露出一角闪闪发光,竟然是一整块巨大金块,这整个过程不过眨眼瞬间,两条船便各自远离,其中一艘调转船头竟朝他们划来。
燕南风摘下头上笠帽盖在她头上,起身拍了拍衣袖垂服缓缓朝船靠岸的方向走去,胭脂稍一犹豫,他已独自一人到了蓬船前,一脚踩在船板上,小小船猛然晃动起来。
船蓬下传来撞击声,随后一个鹅黄小裙的女童钻了出来,一张小圆脸憋的通红:“我花那么多钱,你就这样划船?我可磕着脑袋了!你赔钱!”燕南风短促一声笑,伸手将她小身子一把提起,就那样停在半空迟迟不放下,那女童紧抱着金块蹬了一会儿腿发现挣扎无果,这才垂头丧气把金块一推,“全部全部都给你了,公子饶命。”他接回金块已然笑眯眯对女童道:“碧之,懂点礼数,叫胭脂姐姐。”说着将金块塞给到胭脂手中。碧之挤了两滴黄豆泪,望着她笠帽下的脸,到底没认出,只小声哼哼:“长成这样也能叫胭脂。”话音刚落头顶便被敲了一下。胭脂此时才认出来,是早前在客栈里遇到的那个女童。
三人行至偏僻一茶馆中落座在角落,乘着燕南风走开的片刻,碧之探头问她:“你是自己人吗?”胭脂愣了一愣,又点点头。“那你可要管好自己的嘴,往后跟着我们混,不准没大没小的胡言乱语,不然可要把你杀掉。”她分明还是头顶两个团子的稚气女童,可是这一番话却说得极其阴冷、极具威胁。燕南风闻声走过来捏她的脸,“你先管好自己的嘴再说。”碧之的神色立刻柔和下来,大口咬着蜜枣糕。燕南风抿了一口清茶淡淡道:“那几个人都已经解决了?”“公子是说唐文水吗?”她咬着汤匙,“都杀了呀,一刀封喉,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死了,我们从随行几人身上搜到了密函,不过也已经销毁了,我和陆公府来买消息的人说我是唐大人手下的,大人抱恙赶不来青城,他们看我给的消息很详尽都很信我。”唐文水乃是皇后身边的文官,从圣上在朝开始就一直暗暗立在皇后身边,为了皇后娘娘也算是明里暗里犯了不少事,然而一世浮沉到头来却还是被同僚所杀。
他突然扭头望着她,“你怎么看?”胭脂干笑两声,“奴婢听不明白。”
“你觉得陆公府中有胆识与皇后的人私下交易的人是谁?”他轻轻一笑,“你觉得你的主子真会因为一条腿而每日无所事事的卧在房中?千芊私下勾结皇后身边的人,用高价买皇后那方的消息,至于这些消息是什么,我不需要告诉你,你也知道了,这就是为何每月府中的账目中都有一笔填不满的漏洞,现在那半夜前来的唐文水已经死了,后面出现的都会是我们的人。”
碧之腮帮子里填满了糕点,含含糊糊的接话:“其实除了皇后娘娘那里,董贵妃身边也有被她买通的人,她一边与她爹一起辅佐世子,一边却在买皇后与董贵妃的消息,她可真有本事,为了保自己也算是用尽了人事。”
万事难料,那个曾跪在她脚边低眉顺眼谦逊有加的太傅之女,如今已在她荒废的青春年岁中成长为让她也害怕的人,而她明明与她如此靠近却浑然没有察觉。
但对于这一切其实她内心早已悻然接受,最多波澜不惊的叹叹气。
燕南风还要在府外逗留几日,胭脂独自一人回府,走之前她问他:“为什么今日要让奴婢知道这些事?”
他垂头看向她,笑眸中星星点点,那颗朱砂痣在他眼角显出三分哀愁,她以为他会说,我让你权衡利弊,是不想害死你,或者,不要多问,我只是为了你好。
但是他缓缓抬手用手指拨下她脸上拂过的发丝,只说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刚巧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