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着牛一路往前,走到山坡处时,发现郑毓然也不在,不由满脸失望。她攥了攥布袋,觉得郑毓然刚才可能只是随口一说,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不要算了,我家还可以多吃一顿呢。”她愤愤然想着,一回头,却看到郑毓然担着一对撮箕(注1)走了过来。撮箕上挂着些草屑,很明显,他刚才是运草皮去了。
“我就琢磨着你这会儿会回来,想不到真的赶上了。”郑毓然放下撮箕,看见秀秀提着一满袋野菜,不由露出一丝诧异,“你居然找到这么多?真厉害。”
不知为何,秀秀满腔怨气一下就消散了。她打开袋子,将一大把用草缠好的野菜递给郑毓然,笑着说:“我刚才还以为你不要了呢,这是给你的。”
郑毓然拍拍手上的土,欣喜地接了过去:“我就不客气了,多谢。”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来,秀秀觉得似乎有种默契萦绕在他们之间,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有了这些菜,我就不用天天啃红薯了。”郑毓然一脸喜悦,笑得像个小孩般。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快到中午,我得回家准备午饭。”秀秀收好袋子,牵着牛与郑毓然告别。
郑毓然挠挠脑袋,憋着脸问:“那你下午还出来吗?”他指指老牛,“放牛?”
“应该会的。”秀秀笑着说,郑毓然是她来这里遇到的第一个谈得来的人,他不会因为流言歧视她,也不会因为别的原因欺负她。
只有与他讲话时,她才觉得自己不是处在让人绝望的环境中。
下午五点,秀秀果然牵着牛出现在郑毓然面前,郑毓然换了个地方铲草,但依然在秀秀去往树林的必经之路上。
这一次,两人聊天从容得多,秀秀也知道了些郑毓然的情况。
郑毓然刚满十九,读完高中才半年,就被分派到这里。一开始,他对这种生活很不满意,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还得干很多活,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而且还受了不少欺负。后来没办法,只能让自己努力适应,因为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三个月下来,他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身体也因为干活越发强健,人也比刚来时开朗很多。而且他之前见过秀秀好几次,但秀秀似乎对他并没有印象,双方从未说过话。秀秀推测,是以前的秀秀性格太过内向造成的。
“你呢?我觉得你落水之后,性格变了不少。”郑毓然边铲草边与秀秀聊天。
秀秀早想好了说辞,正是把落水作为契机:“是啊,落水之后差点死掉,让我明白了很多东西。我死过一次,才真正懂得活着有多不容易,所以要努力让自己和家人更好的活下去。”
“这样想就对了,死都不怕,还怕活着?我相信社会会越来越好,说不定几十年后,我们都能吃饱穿暖,过上幸福的生活。”郑毓然乐观地开解她,让秀秀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你说得没错,几十年后,我们都能过上幸福生活。”如今是一九七八年,实现这个愿望只需要不到三十年!
秀秀忽然觉得,或许阎王让自己重生到这时候,是让她见证历史来了。就是在这一年,国家实行改革开放,这之后,国家经济全面进入高速发展时期,会一步步走向富强!
六点多,秀秀再次回家,打算做晚饭。谁知刚拴好牛,外面就传来一阵吵闹声。小妹李秀莲似乎被人吓哭了,李正文正在笨拙的安慰。
“听见没有,把你们爸妈找回来!老子今天就是要当面讨个说法!”一个严厉的男音响起,秀秀吓了一跳,几步走到院中,才发现是同村的李石义。李石义旁边是他儿子李正道,李正道以前与秀秀、李正永是同学,现在也与李正永同班。
根据记忆,李石义没少欺负秀秀父母,他身形很高,长得又粗实,不讲话都满脸凶相。这会儿瞪着双眼,更是一脸横肉,难怪李秀莲会被吓哭。
斜阳西沉,秀秀听见李正道的啜泣声,还看见他脸上起了不少水泡,十分渗人。当即,她心下一沉,想到了什么。
很快,李石义就发现了秀秀,冷笑一声道:“秀秀,你来得正好,赶紧把你爸妈找回来!”他是用命令的语气,这让秀秀很不舒服。
但她还是尽力和蔼地说:“李叔叔找我爸妈有什么事吗?”
李石义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将自己儿子推到她面前:“当然有!你看看我家正道,这一脸水泡都是被你二哥李正永害的!今天非得给我个说法,否则老子让你们全家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