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又正色说道:“我送你这几本书,只是为你闲时无聊解闷,并不是想助着你学这些有的没的东西。诗书固然是个好东西,却也只宜陶冶性情,若是一味痴迷其中,不顾根本,就是大错特错了。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到底该学些针黹女工,才是女孩家的本分。不说你我女儿家,单说历朝历代的那些文人墨客,自误误人的却也不少。如前朝奉旨填词柳三变,‘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终生落魄,倒教人扼腕了。”
香菱悚然受教,忙把面上的欢喜收了,又讪讪把书收了起来。
宝钗见她这个样子,却又有几分不忍心,就放柔了语气,跟她谈些家乡里短的闲话,不过饮食起居等,略叙别离之情,见她气色还好,身子骨也壮实了些,着实心中欢喜。又跟旁边刘姥姥问话,听刘姥姥说家中生计,笑道:“原来姥姥家也种棉花?我家现也收这个呢,姥姥何不送到这里来,倒比外面铺子里价格公道些。”
刘姥姥闻言大喜,又迟疑着说:“我家里不过几亩棉花田,除去自用的,又能得几包棉花?姑娘家的铺子必是做大生意的,我们这点针头线脑的,还不够个零头呢,若是没眼色,巴巴地拿了来,只怕姑娘也为难呢。倒是仍旧叫乡里收棉花的人收了的好。”
宝钗知道北方乡间亦有种植棉花的习气,虽不及江南鼎盛,却也不可小窥。城中虽有收棉花的商行,却是做几千斤几万斤的大生意,并不屑接刘姥姥这等乡里人零散的货。城中就专门有一种行商,小有几个本钱,年年到乡间去收货,化零为整,再同大商行交易,赚其中的差价。譬如在乡间收购时候,一斤棉花只得五分银子,待到卖给商行,只怕就是六七分了。乡里人虽是知道,却也没别的法子,许多年来受人盘剥,早已习以为常,认作是理所当然之事了。
宝钗听刘姥姥这般说,暗赞她倒有几分见识,况且也知进退,口中赶紧说:“不相干的。这如今是我自个儿管的生意,并不值什么,哪里为难了。你是不知道,这绸缎庄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我正和人商议说要用前几个月的利钱在城里开个棉布店,把这块的生意也做起来呢。我家打开门来做生意,并不争多嫌寡的,姥姥只管送了来,价钱定然比你卖给收棉花的人合算。”
刘姥姥本是能吃苦的人,听了这话喜不自禁,向着宝钗千恩万谢。宝钗又教她道:“我家也收棉线棉纱棉布。姥姥是有见识的人,自然知道这棉花纺成线,织成布,身价就高了许多。若是有暇,就纺了线织了布送到这里来,无论多少,价钱比外头只高不低。”
两人随口说了些浅显的生意经,眼见时间不早,刘姥姥才带着香菱出去了。
香菱临别之时依依不舍,哭着向宝钗说:“都为了我的缘故,倒叫姑娘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心中哪里过意得去?听说太太为了这事,也嗔着姑娘呢。”
宝钗忙笑着安慰她:“你放心,如今都好了。我家里的事情你还不晓得,大爷在外头有了什么事,母亲都只管叫我出主意的。如今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她不好再嗔我,待我竟比前些时又好了许多呢。”突然听到金锁中那个声音幽幽来了一句:“不过面子上过不去而已,再过几日保准又当做泥土瓦砾一般了。”宝钗心中刺痛,也不去理它,一时打发香菱去了。
片刻之后,奶娘张嬷嬷进来说:“方才姑娘生气了吗?怎么我见先前那个来送绸缎样子的小媳妇儿,是抹着眼泪走的?”
宝钗只得敷衍应对,谁知张嬷嬷却是个认真的,语气甚是语重心长:“姑娘平素那般平和稳重,何必跟一个底下人一般见识。何况还不是咱们家的人。说来也是怪,那媳妇儿生得好生齐整,倒面善的很,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莺儿托着一碟子点心走进来,听了这话忙放下托盘,笑着向张嬷嬷道:“你老人家想必是看错了。哪里有这等事?”
正欲以别言开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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