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说什么体己话。”林黛玉却笑道:“偏是你爱说话,一刻也安宁不得。你‘爱’哥哥正在前头温书呢,何不寻他顽去。”嘲的却是史湘云喜欢咬舌头说话,原该喊宝玉“二”哥哥,却误叫成“爱”哥哥的糗事。湘云从小和林黛玉是玩熟了的,她性子又素来大气,对这些话只是一笑置之,三个说笑了一阵子,一起出去了。
这时薛姨妈怕点心果子不够吃,忙着收拾了两攒盘的东西送进来,又拉住探春话家常,说起宝玉,探春笑着回道:“因这些日子书塾的十七爷爷回南去了,父亲就叫二哥哥在前头外书房用功呢。我常听他说跟秦小相公约好了,说要重新收拾过书房,两个人一起读夜书呢。老太太听了欢喜得跟什么似的。”
宝钗听到秦小相公的名字心里就是一咯噔,经过薛蟠跟秦钟那么一闹,她如何不知道秦钟私下里做的勾当,想来宝玉既然和他甚好,岂能出淤泥而不染的,越发对这些面上光鲜的所谓王孙公子不屑起来。
谁知这日黛玉探春等人走后,薛姨妈就跟宝钗商量,说想要把探春说给薛蟠,道:“我冷眼旁观了这些日子,三姑娘倒是个有见识的,模样好,人品也是不俗,言谈才干样样出挑,身子骨也硬朗,想来是容易生养的。虽说有个绰号唤作玫瑰花儿,脾气大一点,性子厉害一点,但你哥哥那性子,正是要讨个这样的娘子,方能管住他的。”
宝钗听了这话,暗道黛玉的忧虑果然不差,心中虽然惊慌,却也早想明白了关窍,知道这事儿成不了,口中向薛姨妈道:“母亲的想法果然高明。只是却有一条,三妹妹的亲事,怕是太太做不了主的,母亲请细想,那赵姨娘……。”
薛姨妈到底是在大宅门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虽然有的时候在大事上糊涂些,不多时却也就想明白了关窍:王夫人固然是贾政明媒正娶的正头夫人,实则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渐渐失宠了。如今在贾政面前得宠的正是探春和贾环的亲娘赵姨娘。赵姨娘是家生子,眼光见识有限,容貌虽不俗,谈吐举止却上不得台面,在这府里颇不受人抬举,但贾政却爱煞了她,常常宿在她房中,她行动有了差池也常设法回护。王夫人和赵姨娘势成水火,早成了贾府里心照不宣的秘密。薛姨妈是王夫人的亲妹妹,却赶着求娶王夫人对头生的女儿,这岂不是打她的脸?
薛姨妈叹道:“我一时倒没想到这一层。好容易看中一个,却偏又是说不得。若是香菱……”
其实宝钗说探春和薛蟠的事成不了,还有另一层意思。她素知探春是个有志气的,知道她未必看得上薛蟠,就算贾府人也未必舍得她嫁的,薛家何必巴巴提了出来,自取其辱?只是薛姨妈一时领悟不到这层深意,反扯上当初香菱的事情,纠缠不休,总不是个了局,宝钗不好明说,只得劝道:“母亲何必如此?只要哥哥上进,有了本事,还愁娶不到称心如意的嫂子?”
这一番话极是合了薛姨妈的心思,听的她眉开眼笑,连声向宝钗说道:“说的也是。如今你哥哥果真学着上进了呢。若真个把从前的那些怪癖都改了,我做梦都会笑醒呢。”又道:“你哥哥如今整日里和珍大爷、冯大爷谋划什么事,说不定果真押中了宝,岂不体面?”
宝钗想起薛蟠整日里叫嚣着什么从龙之功,就只觉得烦躁不安。但薛蟠正在兴头上,怎肯听信她那些劝阻的话?就是薛姨妈,也一厢情愿地盼着儿子好,更不想着若是失败了,该如何如何的。更让宝钗惊讶的是,自从薛蟠开始跟着冯大爷那班人混了之后,也不求着自己查账了,说是冯大爷那里自然有妥当的人。宝钗虽是免了抛头露面的烦恼,却也隐隐有几分担忧,生怕薛蟠不懂账目,被人蓄意哄骗了去,又不好明言,生怕伤及贾珍、冯紫英等人的体面。她也曾就此事细细问过那看似无所不知的神秘声音,偏那声音沉默起来,被逼问得狠了,就一味故弄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