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薛蟠垂涎香菱,时有冒犯之意,就有意安排香菱往庄子上避上一避,故嘱咐她学着做些家事。后来细想起来,这般安排仍嫌草率,恐有不妥之处。正待想个万全的主意,恰好薛蟠要烦她每日看顾家中生意,特特发了誓保证不染指香菱。如此皆大欢喜,香菱松了一口气自不必说,连宝钗都以为从此再无波澜了。故而这个想头也就搁置了。谁知道薛姨妈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出!
宝钗想到薛姨妈主张,竟认为薛蟠如今胡闹,是身边没有知心人的缘故,盼望香菱能劝着他好,不觉苦笑。再想起昨夜那个吓人的梦,缓缓吐出一口气,向着香菱道:“你想的固然有几分道理,只是仍旧不够。你在咱们家里,虽是个丫头,但每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应重活,不消你动手,自有婆子小厮小丫鬟们抢着,日里吃的穿的,都是那庄子里的平头百姓享受不到的。平日里做好了份内的事,仍有大把的时间,或和姐妹们玩闹嬉戏,或在房里读书识字,何等清净?若是出了这梨香院,凡事皆要自己筹谋,少不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纵然托了人照顾,但乡下人们只怕什么见识,一向摔打惯了,哪里能照顾你妥帖?何况你又是生成这副模样,若是不慎被外人瞧见了,恐怕有那不开眼的敢打你的主意,没了薛家当你靠山,又如何是好?”
香菱连忙说:“这些都没甚么,我都不怕的。姑娘放心就是。”
宝钗知道香菱的性子,最喜诗词等风雅之物,于俗务并不擅长,见她回答得这般爽快,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却隐隐添了一层忧虑。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少不得先宽慰她,免得她再添病,道:“既是如此,你心中不要急,先养好身体,余下来的事等我安排就是。”
见香菱脸上仍有几分焦急,心知她是害怕夜长梦多,安抚道:“再急也急不得这一时,总要养好了这身子再说。你放心,母亲既要给你开了脸,明面上做妾,摆几桌宴席必不可少。你身子未愈,自然不是良辰吉日。转眼又是腊月间,家里的生意忙着盘点,又要准备年货、节礼,母亲必是没心思理会这个的。正月里少不得走亲访友,又有母亲的生日,只怕旁的事情还要缓上一缓。”
香菱听了,自然是千恩万谢,深信不疑的。宝钗又和她说了一阵子话,就回去了,私下里自去调兵遣将,将诸事安排妥当。
果然如同宝钗所料,这个腊月间京城所有的皇商都为了大长公主和亲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宝钗也被薛蟠请去四处应急,竟是阖家人顾不上别的。薛姨妈身为薛家主母,也自有许多事情要忙着筹备,置备各种年货、给各处亲戚们备的节礼、给各家小孩子准备金银压岁锞子、跟王夫人借地方请人看戏喝酒,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每日都要吃些牛乳燕窝诸物滋补才压得住。
待到过了元宵节,薛姨妈想起此事,先把这层意思向薛蟠说了。薛蟠自是喜得抓耳挠腮的,就要催着圆房。薛姨妈就和宝钗商议,说必定要摆几场酒款待宾客,这才能显示香菱的身份和抬举之意,又招来香菱问她有什么想要的。薛姨妈原本只不过是一句闲话,料想香菱一贯是个省事的,这时候也该不言不语才好,谁知香菱端端正正地向着薛姨妈跪下了,将宝钗事先教给她的话缓缓说出,道:“香菱何德何能,竟能得太太、姑娘这般抬举。只是仍有一桩心愿未了。”
薛姨妈听得诧异,忙问是何心愿,香菱就说,她幼时被拐子拐卖,当日曾做了一个梦,梦里梦见一位菩萨,点拨于她,说他年若能得嫁如意郎君,必然到菩萨面前还愿,许以重酬。
薛姨妈似信不信的,忙着和宝钗相商,宝钗笑道:“这也不值什么,不过是花几两银子的事。母亲何不遂了她这个心愿?”又似想起了什么般说道:“只是听人说,这向菩萨还愿之事,还要谨慎,须认准了菩萨名号,莫要还错了。”
薛姨妈深以为然,遂问香菱道:“你梦里的菩萨是哪个?”
香菱答道:“是地藏王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