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她明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却跟灵璧争执。灵璧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力气,一挥手就可以把人推下楼去?灵犀也在场,她又是怎么说的?刘泠,这不过是岳翎的坏心思,你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我知道,”刘泠情绪仍然不高,“但我睡不着,只好把孩子带出来,想给他找个归宿。他被生母所抛,又恰好遇上我这个包庇罪人的主子,是他倒霉。我无所谓,让他安息就好。”
“所以你来找我?”沈宴手揽着她,心口被按压得软和。
她总是表现得不近人情,实际又有意无意地心软。
这方面的刘泠,也许只有离她特别近的人,才会知道。
如果刘泠真像那些人说的那么可恶、罪该万死,灵犀、灵璧这些心性简单的姑娘,又怎么会对她忠心耿耿?没有人会眼瞎得无法明辨是非,只看你肯不肯去用心。
“你是个好姑娘,别难过。”沈宴拂开她发,在她额上亲了一亲。
他从她怀中抱过那锦盒,知道这里面定是那个可悲的孩子。沈宴静一瞬,在刘泠“你告诉我怎么办”的目光中,抬头对她一展眉,“刘泠,我们爬山,去给他找个地方安睡,顺便看个日出吧?”
仍是凌晨时分,这两人脑子有毛病般,一个跟鬼似的飘过来,另一个兴致勃勃提议去看日出。像鬼的那个就扬了眉,也不怕被日光照出原型来,“好,我们走吧。”
沈宴提醒般地揉揉她的发,“你跟陆铭山的约定……”
“并没有约定具体时辰。”刘泠根本不放在心上。
沈宴便看着她笑。
刘泠就放肆又直接地看着他,看得沈宴淡了脸色,没法笑下去了,“走。”
他们两人都是行动派,说去爬山,就准备了水囊干饼。其余什么也不要,爬山图的本就是气氛。
而这一切无人得知,锦衣卫无法探知沈宴的行踪,被长乐郡主抛弃的众侍女还并不着急地坐在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喝水打哈欠:郡主不要她们跟,按郡主的毛病,定是去找沈大人,嫌她们打扰她和沈大人独处。沈大人那么稳重的人,肯定会把郡主平安送回来的。
她们就是没想到,沈宴这么值得信赖的人,会主动拐走她们家郡主,去爬山!
刘泠跟着沈宴上了山路。
路不太平顺,坑洼坎坷,常需要沈宴扶着,刘泠才能走下一步。时而只有一条窄道,路盘旋而上,踩在云上般飘忽,下一步不知哪里是落脚点。
他们走得并不快,都在打量着四周环境。刘泠是为了给锦盒中的孩子找一个安身之所,沈宴是为了……她猜他是侦查惯了,看到没来过的地方,就习惯性想弄个清楚。
实际上沈宴是在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陷阱埋伏之类的地方。
陆铭山要带刘泠去爬山,他并不放心陆铭山。但陆铭山和刘泠两人间的事,沈宴不想管。他不发表意见,是他对刘泠的尊重。但同样,他也想保障刘泠的安全。
沈宴是一直有自己提前上山来一趟的打算,带刘泠来,只是临时的突发奇想。
到了半山腰,刘泠终于找到一处妥当的地方,要把锦盒埋了。到这时才傻眼发现,他们根本没带铲子之类挖土的东西。刘泠的目光自然而然望向沈宴腰间的绣春刀。
沈宴脸黑如墨:有拿绣春刀来挖土的吗?
刘泠叹口气,蹲下去,自己挖土。她蹲了没多久,手才沾上土,沈宴就拉开她,自己蹲了下去,他那绣春刀也派上了用场。
站在青年身后,刘泠眼眸弯一弯,感情自然流露,让她飞扑向他后背。亏得沈宴下盘稳,没被她的神来一笔给撞倒。
沈宴凉凉,“你又疯了?”
“没有,”刘泠探头亲他,唇落在他面颊上,对沈大人的难听话不以为意,“我是觉得你真好。”
“我向来很好。”沈宴对她的拍马屁不是很感动。
刘泠忍不住更想亲他,趴在他背上,捧着他的脸一通乱亲,并故意把口水沾人一脸。
沈宴手上全是土,忍无可忍,“你再这样,我就把你扔下去。”
“你舍不得。”刘泠笑,抱他抱得更紧。
将那个孩子安顿好,刘泠心中仿佛松了一口气,沈宴能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轻松不少。天幕已经没有方才那么黑了,开始有淡淡的辰光,隔着辽远的天和地的距离,惊动这片绿海。
迷雾重重,穿梭在无边无际的绿海中,听不知名的虫鸟叫,看说不出名的花开叶落。一切都是蓬勃清凉的颜色,吸口气,五脏六腑也觉得清润温和,很是舒服。他们走在这里,走在这片绿色和灰色交替的地方。微茫清光洒下,星星和月亮被远远抛弃,沈宴拉着她的手,度风穿帘,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直走下去。
让人忍不住想到“永恒”这样美好的字眼。
刘泠不相信“永恒”,可是这样的字眼,仍然让她心中潮热。
“沈大人,从现在开始,每转一个弯,我们就谈谈我们的感情观,好不好?”
她不等沈宴拒绝,就向前快了一步,转上了刚出现的那条小路。她回头看他,神情茫然又宁静,“沈宴,我相信每次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的。”
“一见钟情?”沈宴跟上她,“你对我一见钟情?”
“不是,我不相信一见钟情。一见钟情看的都是脸,我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沈宴不想说她:你不够肤浅?
刘泠当作没发现他的不以为意,“爱情不是靠美好的相遇来维持的。”
沈宴不笑了,他听她往下说。刘泠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认真地跟他说她的感情世界,她的世界从来没有人真正走进去过,她现在愿意说给他听。
她跟他说了很多。
她觉得相遇已经注定,爱情却是要经营的。相遇只是说明上天给了你这个机会,之后要不要,愿不愿意走下去,靠的是你自己。一直等着爱情降临,不去争一把,是很可怜的。
沈宴没说话,静静地听她说。偶路有不顺,她被绊住,他伸手去扶她。虽则如此,她只需要他扶一把,并不喜欢他手把手教她怎么走路,怎么爬山。沈宴想,刘泠本该是很自信的一个人,她本该对人生充满希望,本该意气风发。事实上她却是一个灰蒙蒙的人,抖一抖,一身风霜与尘埃。
他还想听她多说,却已经到了下一个拐弯。刘泠闭嘴,听沈宴说。
沈宴想了下,“感情观么?我想,在两人相处中,一个人不应该一直付出。永远在付出,这是不平等的。”
刘泠怔然,“一直付出不好吗?喜欢他,愿意为他做所有事,帮他扛下所有,无怨无悔地付出,为什么不平等?不好?”
“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也这么想。付出,牺牲,好像是值得称颂的品质。但我现在觉得,只有一方如此,不过是偏执,对爱情,对感情,这才是最大的伤害。”
沈宴神色淡淡。
刘泠却初探知他世界的冰山一角。
“你爱过谁?”她问。
沈宴笑,“没有。”
“有谁爱过你?”
“没有。”
“……那你就是为谁这样付出过,却让对方受了伤害。”刘泠若有所思。
沈宴并没否认,却在刘泠还要询问前打住她,“我们要讨论我的感情史?”
刘泠就不再说话。他不跟他讨论她和陆铭山的过去,她也不跟他讨论他的过去。这是对对方的尊重。许多事情不适合当面谈,让人难堪。
刘泠有些明白了,她在想为沈宴付出,沈宴看出这一点,便跟她讲清楚。
这样很好。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他们应该开诚布公。
如沈宴所说,她和沈宴不是一路人,两个人的世界好像完全没交合的地方。沈宴似乎是打算在锦衣卫中长期发展,如此的话,他的人事关系便需要简单清楚,一望见底。任何有关利益纠葛的事,他最好都不要沾手。而刘泠这边的人事纠缠,偏偏是很复杂的。
前面其实一片黑暗,刘泠硬着头皮走下去,她并看不到什么所谓的希望。
但看着身旁的沈宴,看他平静的侧脸,刘泠又想:算了,能和他在一起,已经是奢望,我不要更多的希望了。
就在一团黑暗中,一直走下去吧。
终有登峰临顶的那一刻,总有太阳喷薄而出的那一瞬。
沈宴和刘泠站在山峰最高处,往前一步,云海滔滔,飞雾弥漫。滚滚而来,如时光洪潮,一望无底。
红色的太阳,就淹在云海的边缘。它被巨大的能量推上去,辰光渐渐染红整片天。火红,焰红,浓烈的红,包裹着那轮红日,破云而出。
刘泠入神地望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沈宴,相遇是命中注定,相爱却不是。它是我的努力。”
云雾在她脚边翻涌,底下什么也看不到,她耐不住那种诱惑,想向前走。
沈宴道,“这种脚下什么也没有的魅力,让你着迷么?”
刘泠没说话。他们都知道答案。
她等着沈宴批判她,如所有人那般。但沈宴吸引她的,恰恰是他的与众不同,语无伦次的美。
沈宴拉住她手腕,带着她往前走,“跟我来。”
“沈宴?”
“跟着我。”
前面是万丈深渊,他引着她往前走。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忘记死亡的着迷。他好像要带她堕落,她又无条件地去信任他。
他带着她,从万丈深渊,走向一个未知的世界那里有云飞,有日升,有她喜欢的一切。即便是脚下无底的万里虚空,他也带她走过——
两人相挨着坐在悬崖边,这里风很大。她被他握着的手指尖生暖,胸口不觉砰砰直跳。他们坐着眺望前方,看云滚日起,任脚垂晃在悬崖口。
太阳从那片云中完全飞出,壮丽无比。霎时,金光照亮天地,整片山云都笼罩在它的浩瀚中,肃穆得无言以对。
有清晨飞鸟从松涛间飞出,振动翅膀,向着太阳的方向飞去。
刘泠转头去看沈宴金黄色的眉眼,“从现在开始,每有一只鸟飞得高过我们,我就亲你一下。”
第一只鸟飞过。
她凑身亲他嘴角。
眼睛看到第二只飞向金光。
才稍微退来,又凑上去亲一下。
一声嘹亮的鸟鸣惊醒整片山林,翅膀的扑腾声铺天盖地,无数飞鸟向上迎去。
群鸟逐日,世界沉沦。
刘泠和沈宴唇齿相缠,不分彼此。他一手撑着地皮,一手虚虚揽着她的腰。她身子凑前,手抬着他下巴,忘情地亲吻他。
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红日初升。而他们亲昵无比。
此时的陆铭山,在等待郡主的相约中,众目睽睽下,他脸色已难看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