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爷伤好之后,爷瘾反倒越发大了起来。对在掌柜房大院里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肖太平和肖太平身边的那帮骠悍的窑丁,章三爷视而不见。章三爷见到的肖太平,永远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样。别人没见到过肖太平那低三下四的模样,他见到过,肖太平那副孙子样已刻印在章三爷的脑海里了。肖太平对章三爷来说,便成了永恒的孙子。
随着爷瘾的增大,章三爷甚至认为,整个桥头镇除了他章三爷,实不该再有第二个爷了,就连白二先生都没资格在桥头镇称爷的。白老二算啥?没有他章三爷,哪来的他白老二?!桥头镇的煤窑业是章三爷当年一手鼓噪出来的。不是章三爷走乡串镇见多识广,桥头镇上的人谁知道啥叫煤炭?!他给白二先生过世的爹看风水时,在白家地上见着了被水冲出的露头煤,就鼓动白二先生立窑,才造就了今天的白家窑,造就了白二先生和肖太平,也才造就了今天的桥头镇。
那时候,谁相信开窑能发大财呀?就是白家大先生和三先生也都不信呢。大先生认为开窑要毁地,还会断掉祖上的风水,是胡闹。三先生怕挖出的煤炭没人要,白赔银子,章三爷咋说,他们都不愿干,都把章三爷看作骗子。白二先生那当儿倒是不错,信了他的话,在自己分得的地上立了现在这座白家窑,桥头镇才有了让人眼热心跳的煤炭业。
就凭着有最初立窑的地,和立窑的本钱,白二先生在短短的几年里发大了,一车车、一船船的黑炭卖出去,一片片窑地买进来。黑炭从漠河城里卖到了徐州府、扬州府,窑地东一块西一块,多得数不清。眼下,白二先生在偌大个漠河城里成了数一数二的富户。
章三爷眼见着白二先生发,心里虽说是恨,嘴上终还是不好说出来。白二先生发之前毕竟还是有地,有本钱的。而侉子头肖太平算什么?一个背煤的窑花子罢了,也他娘发了起来。他章三爷发不起来,肖太平竟发了起来,竟还打他的闷棍,这还有天理么?!章三爷认为自己是被白二先生和肖太平合伙掠夺了。尤其是新窑开出来后,白二先生又把它交给了肖太平,章三爷把眼珠子都气红了——当初让肖太平包窑时,白二先生为平他的心气,曾和他说过,若是开了新窑,就交给他包。没想到窑一立好,白二先生就变了卦,宁愿三七分成包给肖太平,也不愿二八分成包给他。白二先生还对章三爷说,不是不给你包,而是怕你包不了。
躺在床上养伤时,章三爷就反复想着要把白二先生和肖太平一起送进墓坑里去。想的路子很野——先想到撮合着李五爷和王大爷联成一气和白家窑血拼一场,又想到去勾结后山的匪贼季秃驴,绑白二先生和肖太平的票,撕白二先生和肖太平的票。可一冷静下来就知道,这都是很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往日没有肖太平和那么多侉子,李五爷和王大爷都不敢和白家血拼,如今白家窑上有了个如狼似虎的肖太平,这二位爷就更不敢自找苦吃了。勾结季秃驴更是不着边际,不说肖太平有那么多窑丁护着,白二先生又住在官军防守严密的漠河城里,就算他们都很好绑,又都很好撕,他又咋着才能找来季秃驴呢?这贼来无影去无踪的。
工夫不负苦心人,最终,章三爷还是找到了下刀的地方。
从床上爬起来后没几天,章三爷有一次从一个喝多了的侉子嘴里,无意中听到了“我们西路捻子”这半截话,就像挖煤炭一样深入地挖掘起来。这挖掘的结果让章三爷喜出望外:却原来肖太平和侉子坡上的侉子们竟是一帮作乱的捻匪啊!怪不得这帮人那么心齐,那么能打架!
向章三爷道出真情的那个侉子叫曹八斤,往日是捻匪曹团里的一个哨长。到了白家窑后,一直在窑下拉拖筐。章三爷主事时,曹八斤的拖筐拉得挺顺溜,肖太平一主事,曹八斤就不想再拉拖筐了,也想和那帮肖家弟兄一样,弄个护窑的窑丁做一做。肖太平偏没看上这个曹八斤,曹八斤就生出了一肚子怨气,一喝酒就发牢骚,骂肖太平一阔脸就变,无情无义,把曹团里曹姓弟兄都忘了。喝酒发牢骚时,曹八斤或许没想坏肖太平的事。可章三爷一找到他,两碗酒一灌,又送了点小钱,曹八斤就把肖太平卖了,章三爷问什么曹八斤说什么。说肖太平原是曹团的二团总,一向心狠手辣。说侉子坡上曹肖两姓弟兄都曾是曹团的反兵,和官家打了许多年的恶仗,杀死的官兵有好几百……
章三爷听罢,高兴得浑身发抖,连夜写了反贼自供状,又找曹八斤画押。曹八斤酒醒以后,多了个心眼,不愿画押。章三爷就骗他说,这是写给白二先生的保荐书,专保曹八斤做窑丁的。曹八斤一听是保他做窑丁,就高高兴兴地把押画了。
拿到这确凿的证据,章三爷生出了出首告官的念头:只要到县大衙一告,肖太平和那帮侉子就完了。白二先生也得完,不说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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