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历三十五年冬,大雪。
这是京城的第一场雪,将到午时,仍旧是狂风凛冽,天气阴沉,尚水街的青石板路上堆满了累累白色。
雪如白絮纷纷,打着旋儿落在屋檐上……屋檐下一辆乌木暖轿旁,一女子在雪地里跪着,接过来轿子里的两样东西,塞进了怀里。
孤巷四下无人,她听暖轿中的人说了什么,认真点头,目送轿子远去后,这才戴上了兜帽。
她裹着兔毛锁边大氅,兜帽一戴,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
她鼻尖已经冻得发红,睫毛上落了细碎的雪,一双乌黑的眸子却清湛明亮,皓齿蛾眉,见之忘俗。
地上雪厚,她口中呼着白雾,耗费不少功夫,一步步踏在雪上皆是步履艰难,总算是蹒跚回到明月楼前。
明月楼占据了尚水街最好的门面,即便是清晨,也能看见楼后停着不少奢华的世家马车,宁静中暗藏着暗流涌动的富贵奢华。
刚到午时,明月楼里还是一片安静,各个厢房的门都关着,大多数人都在休息。
柳茯苓脱下大氅,露出里头精细云秀描金罗裙,裙子单薄,她打了个寒颤,将怀中油纸包裹的药藏在大氅中,轻手轻脚走在回廊上,来到一间小厢房前,小心翼翼推门而入。
一进门,柳茯苓看到屋内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僵在门口。
“回了?”一男子坐在榻前,声音略有些尖细,眯眼看她,看到柳茯苓被外头的风雪冻得红彤彤的手指,当即便是细眉一皱。
男子约莫四十来岁,面白无须,只眼角有些鱼尾细纹,看着面善,可皱起眉,眉眼中却有股上位者的气息。
这便是明月楼的掌事何岁年,柳茯苓听说他原本在司礼监做秉笔太监,颇受宠,后来不知得罪了什么人,降了罪,被打发来明月楼当了掌事。
柳茯苓立刻细细软软喊了声,“何掌事。”
她声音绵软如云,触之即化。
一听她这声儿,何掌事立刻知道,这丫头讨饶呢。
他却状似不理,沉声问,“可知道私自出楼是什么罪?”
柳茯苓湿漉漉的睫毛一颤。
外头雪大,她身上沾的雪,进楼后都化了,将她上上下下弄得半湿,小碎发也湿漉漉的贴在白皙的额前,何岁年一看她那可怜模样,像个受伤的小鹿,便觉得窝心极了。
他也不想罚她,只是今日需得言语上重些,敲打敲打。
柳茯苓未等他再开口,便立刻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何掌事……私自出楼,罚鞭刑二十,茯苓立刻去领罚。”
何岁年听她这话一股火儿上来了,冷着脸上前,将她身后的药包扯了下来,扔到一旁,然后捉住她被冻得通红的手,细细瞧了瞧。
好在只是冻红了,没什么大碍。
“你真要气死杂家,领什么鞭刑,求个情不会吗?”
柳茯苓眨巴着眼睛看他。
“别人的不是,非得揽自己身上。取个药而已,外头下这么大雪,非得自己去?你倒是会护着身边人……杂家若是不干掌事,在你身边当个小厮,倒是快活些。”何岁年收起了刚才拿腔拿调的模样,一面酸溜溜的讽刺,一边从怀中拿出准备好的膏药来,仔细地给她涂在青葱般的手指上。
她这宝贝手指若真冻伤了,她身边的小厮,叫什么……小冬青来着,没几条命可赔的。
柳茯苓见他如往常一般态度,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让人省心。”何岁年嗔了她一句,骂道,“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周尚书家的公子想赎你,人家有刑部的关系,指不定能成,你为什么不答应?”
何岁年意味深长看着她,“是因为你妹妹?”
柳茯苓垂眸,没有答话。
那自然就是因为妹妹了。
两年前,柳家遭难,柳茯苓和柳桂枝作为柳家女眷被充入教坊司明月楼,孤苦伶仃。
两人说起来是相依为命,大多数时候,还是妹妹依赖姐姐。
桂枝先天有疾,需要靠昂贵的药物吊着命。
而他们明月楼的人,哪里有自己的金银,每赚一分,那都是朝廷的。
“罢了。之前的事情放下不提,今夜有安排,你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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