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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所谓五等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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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而曰吴公,孤敢不顺从君命长弟!许诺。’吴王许诺乃退就幕而会。吴公先歃,晋侯亚之。”是伯之称公可布于盟书也,侯在其国皆称公,不特《左传》可以为证,《诗》《书》皆然。《书·费誓》:“公曰,嗟!”《秦誓》:“公曰,嗟!”子男亦称公。春秋于许男之葬固书公,不书男。至于由其孳生之词,如公子,不闻更有侯子、伯子。然则公者,一切有土者之泛称,并非班爵之号。

    宋之称公,缘其为先朝之旧,并非周所封建之侯,而亦不得称王耳,虞、虢之称公,缘其为王甸中大宗。侯伯子男皆可于其国称公,或约邻国人称之曰公,非僭也。果其为僭者,何缘自西周之初即如此耶?以公称为僭者,朱人说经之陋,曾不顾及《春秋》本文也。

    宋之不在诸侯列,可以金文证之。吴大澂释周愙鼎文云:“口厥师眉见王,为周客。锡贝五朋,用为宝器;鼎二,二,其用享于乃帝考。”吴云:“周王之客,殷帝之子,其为微子所作无疑也。”彼为周客则不得为周侯。周不容有二王,则彼不得为宋王,只得以泛称之公为称,最近情理者也。《春秋》之序,王卿霸者之后,宋公独先,亦当以其实非任诸侯之列,不当以其称公也。

    侯者,射侯之义,殷周之言侯,犹汉之言持节也。《仪礼·大射仪》:“司马命量人量侯道。”郑注:“所射正谓之侯者,天子中之则能服诸侯,诸侯以下中之则得为诸侯。”此当与侯之初义为近。《周书·职方》:“其外方五百里,为侯服。”注:“孔曰,侯,为王斥候也。”此当引申之义。侯之称见于殷墟卜辞。民国十七年董彦堂先生所获有“命周侯”之语,而前人所见有侯虎等词,是知侯之一称旧矣,其非周之创作无疑。至于何缘以射侯之称加于守土建藩之士,则亦有说。射者,商周时代最重之事,亦即最重之礼。《左传》,晋文公受九锡为侯伯时,辂服之次,彤弓、彤矢为先。《诗三百》中,王者之锡,亦只彤弓之赐独成一篇。又《齐风·猗嗟》,齐人美其甥鲁庄公也,除美其容止以外,太体皆称其射仪。其词曰: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臧兮!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终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

    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以御乱兮!

    是知纠纠武夫者,公侯之干城;射则贯者,王者之干城也。侯非王畿以内之称,因王畿以内自有王师,无所用其为王者斥候也。而亦非一切畿外有土者之通称,因有土者不必皆得受命建侯。必建藩于王畿之外,而为王者有守土御乱之义,然后称侯。内之与王田内之有土称公者不同,外之与侯卫宾服者亦异。后世持节佩符者,其义实与侯无二。

    伯者,长也。此《说文》说,而疏家用之,寻以经传及金文记此称谓诸处之义,此说不误也。伯即一宗诸子之首,在彼时制度之下,一家之长,即为一国之长,故一国之长曰伯,不论其在王田在诸侯也。在王甸之称伯者,如召伯虎,王之元老也;如毛伯,王之叔父也;芮伯,王之卿士也。在诸侯之称伯者,如曹伯,郕伯,此王之同姓也;如秦伯、杞伯,此王之异姓也。至于伯之异于侯者,可由侯之称不及于畿内,伯之称遍及于中外观之。由此可知伯为泛名,侯为专号,伯为建宗有国者至通称,侯为封藩守疆者之殊爵也。若子,则除蛮夷称子外,当为邦伯之庶国(论详下节)。果此设定不误,是真同于日耳曼制graf、landgraf、markgraf之别矣。graf者,有土者一宗中之庶昆弟,当子;landgraf者,有土者一宗中之长,当伯;markgraf者,有土者斥候于边疆,得以建节专征者也。

    传说(即《春秋》《左传》《杜解》等,以顾表为代表)之称伯者,与金文中所见之称侯伯者,颇有参差,看前表即知之。金文称伯者特多,传说则侯多。已出金文之全部统计尚未知,而金文既非尽出,其中时代又非尽知,且金文非可尽代表当世,故如持今日金文之知识以正顾表,诚哉其不足。然亦有数事可得而论次者:一则王室卿士公伯互称,此可知伯之非所谓爵也。二则齐鲁侯国绝不称伯,此可知侯之为号,固有殊异之荣。呈则公固侯伯之泛称也。又一趋向可由顾表推知者,即称侯之国,其可考者几无不是周初宗胤,后来封建,若郑若秦,虽大,不得为侯。意者侯之为封本袭殷商,周初开辟土宇,犹有此戎武之号。逮于晚业,拓土无可言,遂不用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命晋大夫魏斯、赵藉、韩虔为诸侯,后又以侯命田氏。此均战国初事,当时小国尽灭,列国皆侯称,威烈王但抄古礼而已,非当时之制矣。

    侯伯之伯,论作用则为伯之引申,论文义反是伯之本义。犹云诸侯之长,与上文所叙宗法意义下之伯,在字义上全同,即皆就长而言,在指谓上全不同,即一为家长(即国长),一为众侯之长耳。

    子者,儿也。下列金文甲文异形,观其形,知其义,今作子者借字也。

    以子称有土者,已见于殷。微子箕子是。子者,王之子,故子之本义虽卑,而箕子微子之称子者,因其为王子,则甚崇。至于周世,则以子称有土者,约有数类。最显见者为诸邦之庶子。邦之长子曰伯,然一邦之内,可封数邦,一邦之外,可封某邦之庶子,仍其本国之称。然则此之谓子,正对伯而言。吴之本国在河东王甸之中,故越在东南者为子。鄫之本国何在,令不可考知,然能于宗周时与申同以兵力加于周室,其不越在东夷可知,而越在东夷者为子。然则子之此义,正仲叔季之通称,与公子之义本无区别,仅事实上有土无土之差耳。诸侯之卿士称子,亦缘在初诸为侯卿士者正是诸侯之子,又王甸中之小君,无宗子称伯者可证,或亦称子,如刘子尹子。若然,则子之为称,亦王甸中众君之号,其称伯者,乃特得立长宗者耳。

    至于蛮夷之有土者。则亦为人称子,自称王公侯伯。宗周钟,“王肇遹省文,疆土。南国服子敢臽虐我土”,是金文中之证。若《春秋》,则以子称一切蛮夷,尤为显然。此类子称,有若干既非被称者之自认,又非王室班爵之号。此可证明者:例如荆楚,彼自称王,诸侯与之订盟,无论其次序先后如何,准以散盘氏称王之例,及楚之实力,其必不贬号无疑也。然《春秋》记盟,犹书曰楚子。《国语·吴语》:“夫命圭有命,固曰吴伯,不曰吴王,诸侯是以敢辞。夫诸侯无二君,而周无二王。君若无卑天子,以干其不祥,而曰吴公,孤敢不顺从君命长弟!许诺。吴王许诺,乃退就幕而会。吴公先歃,晋侯亚之。”《春秋》书曰“吴子”,既与吴之自号不同,又与命圭有异也;是以蛮夷待吴也。至命圭有命,固曰吴伯者,意者吴之本宗在河东者已亡,句吴遂得承宗为伯乎?今又以金文较《春秋》,则莒自称为侯,而《春秋》子之;邾自泛称公,而《春秋》子之;楚自称为王、为公,而《春秋》子之。虽金文亦有自称子者,如许,然真在蛮夷者,并不自居于子也。然则蛮夷称子,实以贱之,谓其不得比于长宗耳。子伯之称既无间于王甸及畿外,其初义非爵,而为家族中之亲属关系,无疑矣!

    就子一称之演变观之,颇有可供人发噱者。子本卑称,而王子冠以地名,则尊,微子箕子是也。不冠地名,则称王子,如王子比干。此之为子,非可尽人得而子之。称于王室一家之内者,转之于外,颇有不恭之嫌。满洲多尔衮当福临可汗初年摄政时,通于福临之母,臣下奏章称曰叔父摄政王,此犹满人未习汉俗之严分内外。果有汉臣奏请,叔父者,皇之叔父,非可尽人得而叔父之;遂冠皇于叔父之上。此正如王子公子之造辞也。子一名在周初如何用,颇不了然,《周书》历举有土之君,子号不见。春秋之初,诸侯之卿,王室之卿,均称子,已见于典籍矣。前一格如齐之高国,晋之诸卿,鲁之三桓,后一格如刘子。至孔子时,士亦称子,孔子即其例也。战国之世,一切术士皆称子,子之称滥极矣。汉世崇经术。子之称转贵,汉武诏书,“子丈夫”,是也。其后历南北朝隋唐,子为严称。至宋则方巾之士,自号号人,皆曰子,而流俗固不以子为尊号。今如古其语言,呼人以子,强者必怒于言,弱者必怒于色矣。又“先生”一称,其运命颇可与子比拟。《论语》:“有酒食,先生馔,有事弟子服其劳。”此先生谓父兄也。至汉而传经传术者犹传家,皆先生其所自出,此非谓父兄也。今先生犹为通称,而俚俗亦每将此词用于颇不佳之职业。又“爷”之一词亦然。《木兰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又云“不闻爷娘唤女声”,爷者,父也。今北方俗呼祖曰爷,外祖曰老爷,犹近此义。明称阁部为老爷,以尊其亲者尊之也。历清代遽降,至清末则虽以知县县丞之微,不愿人称之为老爷而求人称之为大老爷。此三词者,“子”“先生”“爷”,皆始于家族,流为官称,忽焉抬举甚高,中经降落,其末流乃沉沦为不尊之称焉。

    男者,附庸之号,有周公子明诸器所谓“诸侯,侯田男”者为之确证。按以《周书》所称“庶邦侯田男卫”诸词,此解可为定论。男既甚卑,则称男者应多,然《春秋》只书许男,而许又自称子(许子钟、许子簠)。此由许本鲁之附庸,鲁之势力东移,渐失其西方之纲纪,许缘以坐大,而不甘于附庸之列。鲁虽只希望“居常与许”,终不能忘情,《春秋》遂一仍许男之称焉。鲁许之关系,别详拙著《大东小东说》,此不具论。

    三、既非五等,更无五等爵制

    以上之分析与疏通,义虽不尽新,而系统言之,今为初步。其中罅漏甚多,惟下列结语颇可得而论定焉。

    一、公伯子男,皆一家之内所称名号,初义并非官爵,亦非班列。侯则武士之义,此两类皆宗法封建制度下之当然结果。盖封建宗法下之政治组织,制则家族,政则戎事,官属犹且世及,何况邦君?如其成盟,非宗盟而何?周室与诸国之关系,非同族则姻戚,非姻戚则“夷狄”。盖家族伦理即政治伦理,家族称谓即政治称谓。自战国来,国家去宗法而就军国,其时方术之士,遂忘其古者之不如是,于是班爵禄之异说起焉。实则“五等爵”者,本非一事,既未可以言等,更未可以言班爵也。

    二、五名之称,缘自殷商,不可以言周制。今于卜辞中侯伯俱见,其义已显,上文叙之已详。若公则载于《殷虚书契前编》卷二第三页者二,子、男二字亦均见,特文句残缺,无从得知其确义耳。

    三、《春秋》虽断烂,其源实出鲁国,故其称谓一遵鲁国之习惯,与当时盟会之实辞,周室命圭之所命,各有不同。与其谓《春秋》有褒贬之义,毋宁谓其遵鲁国之习耳。

    四、男之对侯,子之对伯,一则有隶属之义,一则有庶长之别。其有等差,固可晓然。若伯之与侯,侯之于公,实不可徒以为一系统中之差别。

    殷周(指西周,下文同)之世,在统治者阶级中,家即是国,国即是家。家指人之众,国指土之疆。有人斯有土,实一事耳。然世入春秋,宗法大乱。春秋初年,可称为列国群公子相杀时代,其结果或则大宗之权,落于庶支,例如宋鲁;或则异姓大夫,得而秉政,例如齐晋。晋为军国社会最先成立之国家,其原因乃由于献公前后之尽诛公族。桓庄之族死于先,献惠之子杀于后。故自重耳秉政,执政者尽为异姓之卿。在此情景之下,家国之别,遂判然焉。孟子以为国之本在家者,仍以春秋时代宗法之义言之也。自家国判然为二事,然后一切官私之观念生,战国初年,乃中国社会自“家国”入“官国”之时期。顾亭林所谓一大变者也。前此家国非二事也。《诗》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此谓国君之公,非后世所谓公家之公,战国人狃于当时官国之见,以为古者之班爵整严,殊不知古时家、部落、国家,三者不分者,不能有此也。狃于当时家国之分,殊不知殷周本无是也。狃于当时君臣之义,殊不知古之所谓臣,即奴隶及其他不自由人。金文中时有锡臣若干人之说;《论语》:“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子曰,无臣而为有臣,将谁欺?欺天乎?且予死于臣之手也,毋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皆可为证。至春秋而王公之臣几与君子同列(君子初义本如公子)。至战国而君臣之间义不合则去。此类家国之异、公私之分,皆殷周所不能有也。战国所谓君臣之义,有时即正如殷周时家长与其一家之众之义耳。吾辨五等爵之本由后人拼凑而成,有无此整齐之制,所识虽小,然可借为殷周“家国制”之证,于识当时文化程度,不无可以参考者焉。

    中华民国十九年一月写于北平

    按,此文主旨,大体想就于六七年前旅居柏林时,后曾以大意匆匆写投顾颉刚先生,为顾先生登于《国立中山大学语言历史学研究所周刊》第十四期。今思之较周,节目自异,然立论所归仍与前同。附记于此,以标同异。

    校稿时补记——盂鼎,“隹殷边侯、田(甸)雩(越)殷正百碎,率于酒,古(故)丧(师)”。曰“边侯”,则其为斥候之意至显,而“边侯”之称尤与markgraf合。

    原载1930年5月《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二本第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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