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这天一大早,天还黑着,姜晓云就出来了。
正值“三九”严寒的天气,西北风刮骨疗毒般狂吹着,在顶了层“奶油”的一座座房子上打着回旋,吹出一篷一篷雪白的烟气来,既像是龙蛇在*,又像是一条条贪馋的大舌头,在雪白的“奶油”上甩来甩去,舔也舔不够。
姜晓云一身白衣白裤白皮鞋白手套白羽绒服走在街上,若是在平时,黑沉沉的天幕下走着这么一个人,当然是够瘆人的,可是在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远看她更像是一个移动的雪人,近看是一个美丽的姑娘,谁都更愿意相信她是雪的精灵,而不会把她和妖魔鬼怪联系起来。
江缘市有个传统,每年元旦这天早上,即使平常不习惯起早的人也要早起到外面走,说是可以走掉旧年的霉运,走出新年的好运气来。要是有条件的话,最好到山上走,取“步步登高”之意。
一个小时后,当太阳在东方天际欣欣然露出一个小边时,姜晓云已经在市北的玄武山上了。
玄武山不似两冀的白虎山和青龙山那样峭拔高险,海拔最高处不过几十米,有条柏油路从山下一直修到了山上,中间劈山成崖,两崖间贯通一架跟柏油路面一般宽的石桥,有个名字,叫“银河桥”,不过老百姓私底下都叫它“奈何桥”,因为隔三差五就会有人选择从桥上跳下去自杀,桥下路面上有时就会有未干的血迹,有时还会有人的牙齿……
姜晓云那天上山后就站在了银河桥上,眯眼向着东方,看着新年的太阳像个调皮的孩子,从天边一点点冒出头来,照亮了一个银白的世界。世界在眩目的银浪中轻柔地舒展着,纯净得像个童话,也像是一个新诞生的婴儿。姜晓云的嘴角却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她知道一切不过都是假象而已。
姜晓云起了个大早上山来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并为此要送出一枚戒指——一枚非常漂亮的金戒指,打从早*从租室里出来就一直紧紧攥在手心里——暖暖的,硬硬的,出了汗——在她的感觉中,是她的另一颗心脏。
这戒指是她九岁那年,她妈临去世前交给她的。当时她坐在她妈床前,她妈从自己手指上撸下来,交到了她的手上,替她合拢了手掌,戒指就嵌进她手心中央了。从此后姜晓云不像别人那样喜欢把戒指戴在手指上,她也一直就只有这一枚戒指,一有时间就会攥进手心里。
她妈去世后不久她爸就给她找了个后妈,后来她就不再觉得她还有家了——寄人篱下而已。
——“寄人篱下”四个字在以后十几的时光里一直折磨着姜晓云。
是小笛让姜晓云对“家”重又生出了无限的憧憬和渴望。可是就在他们即将举行婚礼共同营造一个家的前夕,小笛突然离世。从此,“好景不长”、“人生苦短”、“命运无常”等一系列可怕的四个字就开始不断地袭扰姜晓云。再后来她又遭遇了那场车祸……突然间姜晓云拿出了和时间赛跑、跟命运拼死一搏的劲头,下决心要把自己的一次生命活出几次的精彩来,笑傲一直跟她作对的死神!
姜晓云开始走马灯似的换男朋友了,那感觉就像是吃西瓜只吃顶尖上一口;吃蜜桔只吮一下蜜水;掐花到手里只看一眼——余下的别人看着再好,在她眼里却已经是渣子了,马上就扔掉!而所有一切还都大把大把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那感觉——奢侈!享受!她已经想开了:人生一世,就是要尽得风流!
姜晓云真的以为自己除了游戏人生,再也不会真正恋爱了,可是转年秋天,一个人突然一下子拨动了她久已锈蚀的心弦。
——是他们台“午夜心扉”节目部的主持人——也是“午夜心扉”节目部主任,却只领导他一个人,因为他们部就只他一个人——他叫萧声,主持夜里11点20到11点50的谈心节目。每天他这个节目一结束,全台一天18小时的直播节目就全结束了。
萧声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却不知是因为长期主持午夜谈心节目的缘故,还就是性格的关系,一向独来独往,不苟言笑。再加上他的作息时间和别人刚好相反,若不是每周三下午全台例会,一般人很难看到他。所以萧声对于全台差不多所有人来说都很陌生,很神秘,以至于多数人都不知道“萧声”到底是他的本名还是艺名,只知道他的节目挺受欢迎的,常有女孩子半夜三更也要守在外面等他下节目。
萧声有一张瘦削苍白的脸,总是弥漫着似乎永远也恢复不过来的倦意,遇着人跟他打招呼通常也不答话,只淡然一笑——就连那笑容也是苍白疲倦的,有和没有只差在毫厘间。
有一天姜晓云从台里出来,刚走出院门拐上大路,一抬眼,萧声正从前面走过来。
姜晓云先是一愣,因为那一个瞬间她把萧声的脸色同天色搞混了,印象中好像并没有看到他的脸,直接就看到了五官——给白茫茫的天幕背景衬托得飘渺悠远,有着抽象画一般意韵深远又深刻的穿透力,迎着她,也迎着风,款款地走来了。
他一个肩上挎着只双肩带并拢在一起的黑色大背包,身上的银灰色的长风衣随风飘摆。篷松的黑发顺着宽柔饱满的额头姿影婆娑地席掠向后,一双细长的丹凤眼微皱在眉头底下,深笼着倦意,也深笼着别人进不去的他自己的世界,兀自飘逸神秘地行走着,叫姜晓云恍然感觉他是行走在大海深处——深蓝色广大无边的静寂里,他然一身浴水前行,飘飘洒洒地带出了一路只属于他的音乐般的波浪……
姜晓云常去找萧声谈心了,给他讲她跟小笛的故事、小笛的死、车祸,还有她内心深处的痛楚、恐惧和种种困扰,有时候声泪俱下。
萧声总是静静地听,然后用娓娓动听的声音逐一替她细细排解。
萧声温婉低柔的语调像是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安抚着姜晓云疼痛的心,渐渐地姜晓云就感觉她离不开那只手了,只是奇怪每每当她充满深情地凝望他时,他为什么总是慌慌乱乱地把眼神移开……
姜晓云以为萧声是太腼腆了,等了很久不见动静,有一天她请他吃饭,主动跟他讲,她爱上了他,想跟他处朋友,却想不到被萧声婉言拒绝了。
事实上姜晓云自爱上萧声后就开始后悔以往的*形骸了,真的希望萧声能够原谅她,给她机会。萧声拒绝姜晓云的理由当然不是这一条,不过就算他有一千条、一万条理由,姜晓云也仍然相信所有别的全是他编的,就只有这一条才是真正的原因,立刻感到是又一次遭遇了车祸,而这一次,她的心给彻底碾碎了……
那天姜晓云恍恍惚惚一个人往家走,半路上收到了孙华年的传呼,请她过去一起吃饭。
姜晓云认识孙华年非常偶然,就是不久前市政府为江缘市和鲁斯特市建立友好城市召开新闻发布会,她替楚天舒去采访,事后有一个官方酒会,她跟孙华年遇上了,孙华年给了她一张名片,两个人谈了会儿话,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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