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出发。”若是说自己没有胃口,大概她又要担心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思考了一个呼吸的功夫——未免横生枝节,发生派人去找大夫之类的插曲——我便有意这样解释道。
却发现她的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握着筷子的指节紧得发白,几乎能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还没开口,就见她深深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什么可怕的情绪收敛压抑一样,转瞬又平静下来,甚至不忘温和地朝我笑了笑,仿若安抚般说道:“既如此,打包些路上吃,这便启程。”
“嗯……”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顺势点了点头,看着她起身率先走了出去,吩咐着另一桌的护卫去将马车牵来。
叹了口气,我也跟着站起来,正要跟上她的步子往外走,目光无意间一瞥,却见她原来握着的水曲柳木筷子表面有一道细细的裂纹,心念一动,我不由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好像听到了“咔嚓”一声,那根被我轻触的筷子倏然断成了三节,居中那节更是顷刻间化成了碎屑齑粉,可见施力者所用的劲道之大,心中的情绪波动之剧烈,远超想象。
我只觉得方才缓缓叹出的那口气猛地抽了回来,噎得我脑子发懵,胸口发紧,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匆匆追了上去。
上了马车,各自据守一角,无人开口,气氛沉闷而压抑。
我有心打破沉闷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却一股不愿多谈的样子闭目养神,我也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撩开车帘装作看风景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侧脸。
不同于我偏柔和的脸型,邝希暝的轮廓要显得更为棱角分明,却又不失精致,当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人时,总是有一种摄人的气势,教人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然而当她软和下来,只是一个弧度再清浅不过的微笑,却又如春风化雪,十里飘花,教人无从抵挡的风情韵致,不知道有多招小郎君稀罕,想必就连女子也……摇了摇头,被自己荒唐的念头惊了一跳,我连忙移开目光,正襟危坐,心口却扑通扑通直跳。
正慌乱时,就听那个清冷又柔雅的嗓音轻轻说道:“真的……那么急着去见他么?”
“嗯?什么?”条件反射地看向她,她却没有正视我的目光,而是幽幽地盯着车厢内矮几上的茶盏,好似浑不在意,只是随口一问——若非我一直仔细地关注着她的神色,怕是难以发现她收在身侧的双拳握得几乎失了血色,远远不是她表现出来得那样淡漠。
我隐约明白了她问的那个“他”指的是谁,待要回答,却又踟蹰了起来——我与自己的王夫团聚,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为何她对此耿耿于怀?又为何教她这样一问,竟然迫得我莫名地心虚起来?(注1)
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沉默以对。
她也并不强求我的回答,就好像刚才那脱口而出的一问只是无意中出声的喃喃自语,是某种情绪的宣泄罢了。
又是令人难捱的静默,支撑我的不过是闭目时颠来倒去默念的几句清心咒以及,趁她不注意时悄然打量那张令人着迷的侧脸的片刻时光。
煎熬的五天过后,马车终是到达了泽昌城的北武大街,停在了一座高墙红瓦,气派非凡的府邸门口。
若是不出意料,这便是我的王夫,傅若蓁家的祖宅了吧?不愧是名门望族。
才下了马车,正对着大院啧啧称赞时,就听一个清雅且沉稳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声线里还有一丝不容忽视的激动:“殿下!”
循声望去,一群身披白色麻衣的男女老少各自站成一排,弯身恭迎在大门两边,而当先站着的却是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
我蹙了蹙眉头,眼睁睁看着这个激动地唤了我一声“殿下”之后便提着衣摆急切走上前,作势就要扑进我怀里的男子,忍不住后退了半步,转脸去看自下了车便沉默得好似融入背景一般的邝希暝。
她一手拎着装有我贴身细软的包袱,一手提着宝剑,将自己扮作一名普通的护卫,脸上的表情淡淡地,审视的目光越过我直射向疾步而来的男子,好像尽职尽责地评估着来人的身份,拱卫着我的安全。
只有我意识到,她的眼中只有半分打量,半分蔑然,余下的九分,皆是犹如看着死物一样的森冷。
我像是福至心灵,立即便能肯定,这个年轻男子,正是我的王夫,傅若蓁。
至于邝希暝对傅若蓁的态度,实在是耐人寻味——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