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她问起自己的名字,神色翛然怔了一下。怀抱着裘皮大衣稳稳对着她跪拜下去。声音和润而谦卑。
“草民燕南,见过大殿下。”
算是回应了容洛所问。
容洛静静凝视着他,没有让他起身。她站在他的面前,富丽华贵的衣衫被风吹动,素白的披帛被牵着伸往他的方向。
竹叶晃动。容洛问:“你知我是谁?”
燕南顿时将头伏得更低:“公子……十皇子今日回宫,一早被陛下接走。狐裘如何大约只有宫中能知晓。殿下若非是宫婢,便只能是娘娘与公主。殿下身边宫婢恭敬,年岁瞧着却并不像娘娘。草民在南疆常听皇子提及长安宫中,唤皇子名字的没有几人……因而猜测是大殿下。”
他所言清快明白,容洛听着,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赞许。
“起来罢。”容洛唤道,清朗的声音掩埋了她对于燕南的所有情绪。寡淡得如同九月的冷风。“今日陛下已经将你赐给了明辕。旨意不久就会下到十皇子的建章宫。你不在那儿等着,跑到崇文馆来作甚。”
燕南从地上站起来,双膝上扑扑尘土,染在布衣上尤其惹眼。
“草民初入大内,路上领路的姑姑有急事,先行离去。虽有好心的娘子指路,可奈何宫廷广大……就撞进了崇文馆。”他窘迫地伏低了头颅,拱手躬腰,“还望大殿下恕罪。”
“明辕喜欢你。只这一点,没有人能不宽恕你。”将目光从燕南身上撕下来。她在腰间抽出宫牌丢进秋夕的手里,道:“你带这孩子去尚衣局取一套衣物。教会他认清东西二宫的路。往后十皇子在宫中的日子还长,他绝不能这般迷糊。”
秋夕稳稳捧住腰牌,才应了声“是”,即看着容洛向前行。
左右环视,秋夕喊道:“殿下!”
容洛回过头来,疑惑在眉心停留了一刹那,又恍然:“何掌事晚些会来,你且带燕南去就是。本宫在宫中十四载,没人陪着的时候多着呢。毋须担忧。”
说罢,余光在泥地的抄写上迟停稍许,忽又一笑,往竹林中的后/庭走去。
大宣尚文。在学业上尤其重视,对待男子与女子几乎一视同仁。
不过终归男女、尊贵有别。崇文馆因此分为前庭与后/庭。前庭殿里有太傅少师教习王公子弟;后/庭望月台就有女先生典仪教习公主贵女。
容洛到时,望月台中已经聚集了数位公主,先生正在教她们书画。
伸手挽起竹帘,帘子的响声在一室静谧中不甚悦耳。先生余文英站起来要行礼,被容洛抬手免除。
修习字画都是要人专心致志的事,容洛并不想去打断她们的落笔。
静静挑起第二重帘子从游廊上了水榭,容洛看着内里等候久矣的徐司仪,受了她的施礼。
徐司仪施施然立起,问道:“此时开考么?”
容洛不想拖延:“开始吧。”
徐司仪领命,缓缓退出去。不多时领着一众婢女进来。
容洛大略扫了一眼她们手中的毛巾新衣。心中了然。第一考是梳洗。
婢子在厢内安放下所持。徐司仪走上前来,“殿下请。”
轻点臻首,容洛首先探手入银盆,清洗双手。考验就此开始。
作为皇帝的长女,她比其他多的人要接受更多的教习和规矩。在朝廷和黎民的眼中,她代表了皇帝的所有子嗣的面貌。她知礼,则太子知礼,妹弟知礼;她贤德,则太子宽容,弟妹谦恭。
那些臣民表现得明显,她一眼就能洞穿到他们的想法。
皇帝亦对此闻知。因此定下了每逢“十”的这一日,她都要接受先生与尚衣局、尚食局、尚仪局四道考验的规矩。只要她有一环做得不好,她便得整整一月都要在卯时一刻前醒来,学习她所做错的内容。为的就是能让她时刻展现最端庄的模样。
这样朝野便会说公主德行兼备,皇帝育女有方。
而再冲着她宠誉无极,她便会成为长安乃至天下贵女的典范。家家户户都会按着她的样子,去教导自己的女儿,说,“你要成为公主那样的人——”
这些贵女又出嫁,又会这般教行自己的女儿,一代一代。
如此,便一箭双雕。这天下也不会再出第二个连隐南。
但皇帝对她在这上面的掌控也极其有限。如今已是秋天,距离她及笄也不过数月。待到她及笄,皇帝就会赐予她府邸。那之后她便要住去有谢家的宫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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